们胡同里的邻居相继出事儿。先是老王家的十二岁大的儿子,被人告说偷了银子,然后衙门来拿人,把他儿子给抓了去。说他儿子偷了人家二百零银子,让他们准备好钱,什么时候送到衙门去,什么时候放人。
二百两银子,王家老太太活了八十多岁,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哪里拿得出。王家这么一个独苗儿子,平时宝贝疙瘩地哄着惯着,别说打,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声。
而且王家儿子小时候得过痢疾,现在虽然好了,好不容易养到十二岁,身体总比其他人家小孩单薄一些。
牢狱之灾如何吃得消!
可是会吃板子?可是会受刑?若是受到了惊吓该如何?能否吃饱饭?
老太太就此一病不起,王家两口子东走西奔四处筹钱,将家里老宅买了,还差个几十两。实在救助无门,求到了姜家大门,张口要借八十两银子。
姜家这才知道了其中巨细,他们也不指望王家人能还上这笔钱,八十两虽然不是笔小数目,纪氏还是当场就让丫鬟开了库房,取了两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来。
本来有点担心姜文不肯给,看到姜文递过来的赞同的眼神,她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
老王家这是遇着大事儿了,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亲手交到王家太太手里,纪氏都快认不出王家太太了,她本来还有些胖,现在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像是挂在竹竿上,直打晃。人更是老了二十岁,白头发皱纹全都出来了。
王家太太一接到银子就知道多了,离座给姜文纪氏要磕头,她丈夫王大贵早就跪地上了,十头牛拉也不肯起来。
纪氏吃不起这个跪,她和姜文一人拽一个,婆子管家也全都过来扶他们,纪氏叹道:“都是街坊,总不能看着你们出事不管。多出来的银子估计也不够你们赎回宅子,在哪儿先凑合买个小院子先住着,回头孩子出来了,还有的你们熬呢。”
王家两口子还是磕足了二十个响头,说什么都立了字据,等过了这档子事儿,这笔银子一定要还上。
纪氏被他们说得也出了眼泪,又闹了一场才把人送出去。剩下两口子在屋里长嗟短叹,没叹上两声,八十岁的王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过来,要给他们磕头。
王家老太太年老体胖,足足有两百来斤,又是病重,姜文纪氏拦着不让老太太跪:“您这不是折我们的寿吗!”
王大贵说:“他姜!你就让我娘给你拜拜吧!”
到底没跪成,老太太满脸涕泪,攥着纪氏的手,抑扬顿挫地说着:“我老太太不会说话,愿你们家姜家这辈子都能福寿双全,你们囡囡也能富贵无双,一辈子都有享不完的福。”
老太太耋之人,她说的话很是有重量,她的祝词说到两口子心坎儿里,纪氏也握着她的手:“老太太,你们一定会度过这次劫难的。”
可惜纪氏的话没成真,等王家连夜把银子送到衙门,衙差带着他们去牢里领人的时候,在牢里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儿子。牢头想了半天,才记得,说前两天牢里死了个半大的小孩,让他们去乱葬岗瞧瞧。
王大贵两口子在乱葬岗翻了一天,早上才找到儿子被人扔在了一棵大柳树底下,人都僵成冰块了,早就没了气,脸上身上全是黑青色的伤。
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当时也是一口气没上来,两腿一蹬人没了。
紧接着老张家、老胡家全都出了事儿,原本热热闹闹的巷子,顿时变得静悄悄的了,尤其是到了夜里,就跟坟场似的。
都是他们犯了法然后衙役抓了人去,最后就闹出了人命,妻离子散。
差不多巷子里这条街上的人家都轮了一变,就差他们姜家了。
“这顾沂的心可真毒!”纪氏脊梁骨发寒,事儿接二连三的出,本来想瞒着闺女,到后来就瞒不住了。
这会儿当着姜如意的面,她也不避着,就直接说了。
姜如意被她带着也紧张了起来:“咱们惹不起,大不了跑,还怕躲不起吗?”
姜文也是这么想的,早在王家出事儿他就从里头觉出些不对劲儿来。
新官上任,他想捞点油水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明眼看着,这顾沂根本不像是要刮钱,他是要人命!
这些天,他一边盘点手头上的家业,一边让庄子上的人去隔壁县看两套宅子,以备脱身之用。
这会儿子他出去的时候在想,这时候庄子来人,应该是邻县的宅子有着落了。
可一见来人的脸色,就知道不对。
庄子出事儿了?
顾沂开始在庄子上动手了?
庄子的来人说,林子里好像驻扎了一拨儿军队,瞧模样,像是打北边来的,说的一口官话,营帐外头的旗子写着“钱”。
钱!
姜文汗瞬间就飚了出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来回在屋子里转着圈:“北边打过来了”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念叨完几圈,他一拍脑门:“你们俩怎么能出来报信的?”
两人可以说,北军一点都没有老爷想得这么恐怖吗!?至少没有新上任的这个县太爷可怕啊。
还是前几天,几个兵爷特意找到他们庄子上来,和颜悦色的,一开始他们看见兵爷腰上的刀,吓了一跳,跪下要喊爷爷。
结果人家一挥手:“没别的大事儿,就是我们爷好些日子没吃肉了,你们有肉没?”
两人做好准备庄子上的羊要被抢光了,人就抱了一头三个月大的羊崽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