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杨荣想不到的,便是她对皇族的事有着诡谲的预知能力。
永乐皇帝的死,包括这次秘而不宣,先皇行辕秘密送到天寿山来安葬,这也是极为绝密的事情。
神机营和五千营的指挥使还被蒙在骨里,只当是拉到京外保护皇上祭拜先祖,但眼前的施雪菲仅凭几道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得不对她又生了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诧异。
心想着纪元彬也不会重色轻责到这等地步,连这个也提前给施雪菲透了风不成。
“杨大哥,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只是说一句,要是有人搞出什么大动静,记得找我。”
说完,笑嘻嘻的摸了一把腰带,把那只干瘪的荷包拿出来,装穷卖苦的道:“我想吃些淮扬菜,就是不知道辉叔会不会做。”
杨荣见她一个人在外,钱包里抠抠索索的好不容易摸出了十来通宝,想来不够用,马上明白她在打秋风。
“我要的菜好了,失陪。”他夸张的大叫一声,根本不接施雪菲这碴,转头撩帘进了后厨,将她晾在一边吹热风。
施雪菲无奈瞪眼看着他走入布帘内,钱没有捞着,反被他嫌弃了,她要钱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只是刚刚在楼上时,看到后窗外,几个黑衣人比划着商量“大事”,打算给纪元彬送个信,免得他被朱瞻圻给算计了。
再怎么说,朱瞻圻疯狂起来,只会比秦王更豁得出去。
他不是真命天子的命,却有朱姓皇族血脉里天生的冒险与反抗精神。
什么嫡长!
什么圣命!
什么天命!
那只是一重重加在他身上的枷锁,他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冲破禁锢,挣脱铁律的yù_wàng与能力。
此时的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包围神机营,而只是悄悄的将一支人马埋伏在了天寿山的陵墓之内。
他侧安然斜卧在一张铺了翠羽青丝凉席的软榻之上,双眼微闭,身前袅袅的白烟,散发着驱蚊的异香,一柄团扇轻摇在他的身后,扇面上红艳如血的牡丹花,如真花般,鲜活的盛放在丝布之上。
鲜花、美女、清凉都有了,朱瞻圻应该很满意才对。
但在那名美人说一句:“她不肯走,说是要把柳如歌安葬在天寿山后,才会去校尉所。”
朱瞻圻美目骤然睁开,“她真这么说?”
执扇的手停下,红衣女忙的垂下头,轻声道:“是,那辆停在一品辉的马车上,就放了棺材。”
“你怎么就断定里面是柳如歌?”
红衣女脸微微变色:“世子恕罪。”
“说。”
红衣女双膝跪地,身子俯在榻前,将脸贴在地上,方才哆嗦的道:“我偷偷打开过棺材,看到了。”
朱瞻圻翻身坐起,低头看着地上的红衣女:“你为本王做事,何罪之有?”
红衣女又道:“我起初以为施雪菲只是想把柳如歌好好安葬了,所以……打开棺材看到柳如歌时,将‘化魂散’洒在了棺材内,这样,柳如歌的尸体不会在大热天里立即腐坏,没有事先向世子禀报就自作主张,请世子不要怪罪。”
朱瞻圻手抬衣动,指尖轻轻抚了一把腰间的玉笛,冰凉沁骨,才将体内刚刚升起的燥热缓缓压了下去,目光只波澜不惊的轻轻微闪出无所谓的光,沉吟道:“你跟柳如歌虽各为其主,但还知道她死了要给她留下点颜面,算是有情义之人,这事就算了,不要跟别人说。”
红衣女双目含泪,摇了摇头:“相比施姑娘,我做这些算什么?”
她自然不能跟施雪菲相提并论。
朱瞻圻走下榻,穿过厢房的珠帘,一路步如踏风,上了天寿山的望安塔,举目远处,火光闪闪的秦王大营里,几杆‘秦’字大旗在夜与火的交相辉映之下,招展出让人望之生畏的莫名王者之气。
大营之中一顶帐篷,被重兵把守,穹顶之上皇旗垂下的旗绦,了无生气的拂动着,他知道那是永乐皇帝的营帐。
他死了,居然还能让人如此维护。
而她呢?
无人记得,除了朱瞻圻。
他遥声道:“娘,相信儿子,不会比一个女人还差劲。”
☆、第 49 章
人算不如天算。
施雪菲本想着守着小店后院马车内的柳如歌,坐山观虎斗。
不成想,子夜时分,她起夜时,睁眼看到自己的睡的床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张软榻,喜欢熄灯睡觉的她,也正被一片灯火通明照亮。
那种作死的亮度,如同点灯加热孵小鸡,又热又又耀眼,身上的衣服被一层粘粘的汗液,覆盖在皮肤之上,闷热的空气与粘稠的不快搅了她的好梦。
这哪儿?
她嘀咕一声,抬手遮在了眼,哼叽了一声,“太阳出来了……”
翻身坐起,去拿柳如歌留下的那柄象牙雕镶嵌的团扇,在枕下摸了半天,才发现床头上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