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院子里那两棵光秃秃的树上长出了嫩嫩的新芽,一冒出时只米粒般大小,没几天就舒展成半个巴掌般大小,新新嫩嫩的叶子叶脉分明,透过那阳光如透明一般。一些花儿也开了,给这个沉闷的府邸多了几分生气。
晓妍天尚未亮便爬了起来,将粥炖在火上,将水缸的水挑满了,劈了些柴,天才蒙蒙地亮着,正将清洗着一些用具,厨房里陆陆续续的便有些人来了。
那厨房管事王大娘点清了人数,问道:“粥炖上了没?茶煮好没?”
晓妍忙赔笑道:“已经在火上炖着了。”王大娘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便指派各人开始忙活,预备着府里的早餐。
李大娘素来对晓妍不错,当下挨着晓妍一便择菜一边低声问道:“今天不该你当值罢?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晓妍微笑道:“本该钱大娘当值的,但她身子不太利索,我便替她来了。”
李大娘“嗤”一声道:“昨晚抹骨牌倒是利索得很,偏你软柿子一般,她们便都指使着你,一样是奴几儿,同个屋里的,谁又能高了谁去?但凡你驳了一两回,她们也不好只指着你做了。”
晓妍含笑道道:“我是这屋了年纪辈分最低的,本该多做些,在家里做惯了的,并不觉得怎样。”
李大娘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
可就是凭着这勤快和胆小怯弱,她已经慢慢察觉到蒋夫人对已经她放下心来了,只是要取得蒋氏的信任,还需要些时日。
虽然躲着不见知县,就是碰见几次,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打个照面,只在花园里不巧正面遇到过一次,但晓妍想起罗知县的眼神举动,便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虽然见他尚无什么动作,也觉得很不安,万一某一天又想起她了呢?
知道因蒋夫人厉害,罗知县尚不敢打她身边人的主意后,晓妍觉得她应该更快取得蒋夫人的信任,有了她护着,兴许才能护她周全。
虽然与蒋夫人身边一些婆子丫鬟们混得熟了些,因她一向小心殷勤,也对她印象不错,但要取得蒋夫人信任,显然不是易事。
突然听得二门上来人通传,她的父母上门来看她了,夫人已经同意让她去见父母了,心中猛跳几下,一阵狂喜,恨不得立马就赶到门房去,忙赶着走了几步,突然看了看自己打了补丁的简陋粗布衣裳,想了想,忙几步转身跑回房里换了较好的衣裳。
因她入府为奴是被逼的,与贫苦人家主动卖了进来当丫鬟和人牙子手中买的姑娘不同,因此虽然爹娘之前也来过一次见晓妍,蒋夫人却未同意,只得失望而去。
而如今同意了晓妍见爹娘,也说明了蒋氏对她放心了的。
换了衣裳出门,果然远远的见到爹娘在角门外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子张望着,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分,不由得心里一酸,眨了眨眼睛压下眼泪,几乎是跑着扑了过去:“爹娘。”也顾不得不合这世界的习惯,用力地抱了娘一下,脑袋依恋地在娘的肩膀上蹭了蹭。
被她这么一抱,赵银环硬忍着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不由呜咽着搂紧她:“我可怜的孩子。”
晓妍拼命地想忍着眼泪,不要让爹娘担心,在父母身边,只觉得还如从前一般,一直担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眼里一酸,眼泪还是滚了下来。
光线一暗,看门的婆子周大娘挡在身前,低声咬牙骂道:“作死啊,这么哭哭啼啼的想挨板子不成?”
晓妍一惊,自己一家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确实不成样子,在大户人家是忌讳,几人忙收了眼泪。
抬头才发现方贵正站在爹爹身后,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周大娘又让晓妍一家进屋里坐坐,长话短说,虽然语气有些冷硬,但晓妍知道她刚提醒了自己,现在让自己一家进屋说说私房话也是好意,感激地向她含笑谢过。
一家人说了会贴心话儿,晓妍只拣好的说,称自己一切都好得很。虽然爹佟景新夫妻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却也不忍心戳穿了她。
离开时,留下了一包家里做的糕点、干果儿,让她给姐姐们尝尝,晓妍知他们是担心自己受苦,才备了东西好让她打点,虽然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到底是一点心意,忙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直到周大娘敲着门催着,佟景新三人也不敢耽搁,便要离开,见方贵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佟景新夫妻便先行走了几步。
方贵抬头四处看着无人,只有周婆子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磕瓜子,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骂你?对你好不好?活儿多不?累不累?”看着她脸上竟比在村里时还憔悴些,心里便酸酸涩涩的。
晓妍看着他眼里的关切,心里一暖,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好得很,我是操劳惯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她们也不曾打我。”挨骂倒是常事,不过如今已经比初到时减了许多了。
方贵点了点头,低低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赎身的。”
晓妍怔怔地看着他,这算什么?算是方贵对她的告白吗?
心里感动中带着酸涩,摇头道:“知县一定要我为奴,是因原来结下的梁子,想必身价要得很高,怎好再让你操心?赎身的事,我自个想办法罢。你也该娶亲了,方贵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如今不是自由身,而且还定了杜家,不敢耽搁了你,你另寻个好女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