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像一朵朵初绽的花。被将军看中有什么好?也许只是一夜,就一生再不得自由,像他母亲一样——大奥是她的牢笼,她痛苦地活着,最终死在大奥。
将军家治不忍害她们。去了将军身份,他只是个寻常男子,对女子的爱并不是无穷无尽。他的爱早给出去了,在十三年前,这些当然不能说给松岛听,说了她也不会懂。在松岛看来,将军家哪有什么情爱,一切都要以子嗣为重。哪怕御台所生下男子,松岛也会觉得一个不够,更别说御台所只养下一个姬君。
松岛是大奥御年寄之首,御台所的身体如何,她早知道了。今日终于来进谏了,气势汹汹的,不成功则成仁的模样。似乎他再不答应,她就摸出把短刀,在他面前切了腹。
外面下起雨来了,绵绵春雨像细细的银针,密密织出一片白色雨帘。窗外碧桃开得正好,那样娇嫩的粉色,仿佛多看一眼就褪了色。沾了雨,花瓣贴在一起,富丽的重瓣有些蠢笨。将军家治转过头,闷闷地说:“松岛,想说什么?”
“将军大人知道的。”松岛瓮声瓮气地答。
将军家治皱着眉毛笑了笑,“有话直说。”
松岛坐直了身子,一脸正气地说:“子嗣乃幕府之根本。请将军大人三思。”
三思,思什么?将军家治懒洋洋地看着手臂下的梨子地肘枕,两足向外撇着,像滑稽的小兽,却又漆成暗金色,庄严又滑稽。
“御台所还年轻。”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
“将军大人!”松岛猛然喊了一句,他简直不能看她的眼,睁得大大的,盛满了愤怒、不解与悲哀,似乎马上要溢出来。
将军家治有些歉疚,他不该这样敷衍松岛。毕竟御台所难再怀妊了,他知道,松岛也知道。
“侧室的事……我眼下还不想。”他换了较为诚恳的语气。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松岛咄咄逼人地追问。
将军家治忽然厌烦起来。松岛是他的乳母,他生下没多久,她就服侍他。松岛只关心他应该怎么样,至于他喜欢怎么样,她不关心,甚至不在乎。松岛只想要他多生几个孩子,姬君还不行,必须是男子。许多许多的男子。
若不得不在大奥讨生活,松岛这样的女子会松快些。大奥是个鸟笼,里面的女子都是笼中鸟,可这鸟笼不一般——朱漆满涂,镶出牡丹唐草纹,看起来富贵华美。他母亲不管这些,一直渴望自由,渴望牢门打开的那一刻。松岛从没想过是否自由,她是怡然活在笼中的一只鸟,偶尔还会抬起头观赏,观赏鸟笼的工艺有多精巧。
有时候想的少也不是坏事。他母亲的悲伤,松岛一定不懂。
若在平时,将军家治也就一笑置之,并不计较。可眼下她挟将军乳母和大奥御年寄的双重之威,威风凛凛地来质问他了。而且她显然积攒了许久勇气,准备今日与他纠缠到底了。将军家治摇一摇头,假作没有听见。
“将军大人,有些话松岛不得不说……”松岛不以为忤,又急急地开了口。
将军家治双手握拳,指关节处泛了白。
“将军大人与御台所大人恩爱,这是难得的好事。可为御台所大人着想,将军大人应该早收侧室才是。”
他陡然怒火上涌,像是咽下了热炭,刚想说话,发现嘴唇粘在牙齿上。他舐了舐上唇,哑声问:“怎么说?”
松岛悄声说:“大奥是女子聚居之地,人多嘴杂。”
“难道有人敢诋毁御台所?”将军家治故作镇定地问。她们敢,他知道。她们敢说将军“不净”,御台所又算什么?
他为了压住心里的翻腾,伸手去拿茶杯。赤绘金彩茶杯,杯内绘着百子图,碧绿茶汤下童子们的表情栩栩如生。他的手忽然抖起来,忍不住憎恶地看了松岛一眼——百子图。哪里那么巧?分明是她安排的。
“自从春日局立了规矩,大奥里不但有御台所大人,还要有列位侧室夫人。将军大人成婚八年,没立过一位侧室,也没宠幸过任何一位女中。大奥女子众多,可能会有谣言。”松岛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谣言?”
“松岛只是猜测。想惇信院(九代将军家重)大人还在的时候,阿逸夫人曾宠擅专房,大奥里谣言纷纷,有一些也吹进松岛耳里。”松岛故意顿了一顿,似乎是不敢往下说。
“你说。”将军家治怎会不懂,松岛提阿逸夫人,只是便于开口的托辞罢了。
“谣言纷纷。说阿逸夫人嫉妒成性,更有甚者,说阿逸夫人对此道兴趣甚浓……”松岛低下头,从睫毛下瞥了他一眼。
对此道兴趣甚浓,就是在骂性淫。将军家治知道松岛没有骗他,早知大奥阴湿,没想到有些人的嘴巴如此坏。他暗暗咬牙,恨不得割去她们的舌头。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大奥有上千女子,男子只有他一人。在从前,将军每每来到大奥,都会给她们带来希望,希望能被将军选中,生下子嗣,成为高高在上的侧室夫人。他成了将军,也常来大奥,却只召御台所,御台所怀妊,他干脆夜夜在中奥休息。大奥的女子们成了怨女,私下里诋毁御台所,归根结底还是怪他。他想得太简单。
将军家治端起茶杯喝了口,一直苦到舌根。
松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过去的事就不用说了。”他含糊地说了一句。
松岛双唇微张,一脸的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