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刺激太过,脑子转不过筋来了,只好捡着他可能会感兴趣的话往下说:“‘盛安素’的事情你别难过了,我认识你那会儿,大家都追捧‘枫桥夜泊’,谁还知道‘盛安素’啊。我那盆‘枫桥夜泊’买回来的时候就那么短短几根叶子,还花了六十多万。他娘的,你也真够黑的。”
林培不知怎么,就有点儿想笑,“那这一次我不收你钱了,白送你一盆。”
“那必须的啊!”重岩瞪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老子为了让你好好养花,都打算到乡下去当农民了。你知道吗,我刚承包的那片地,有小溪、有山沟、还有一片肥沃的小平原,最适合养花养草了。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让你拍板花圃、厂房、研究所都怎么建,等咱们生意做起来,区区一个赵盛安还不是想怎么弄死他就怎么弄死他?!”
林培心里五味陈杂,“做生意……我没有本钱。”
“你就是本钱,”重岩看着他,脸上止不住地想笑,“公司已经注册了,股份咱俩一人一半。我负责管理,你专心养花。好不好?”
林培看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重岩高兴了,“还跳楼吗?不跳了咱们就吃饭去吧。再顺便把合同签了。”
林培,“……”
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
“你的‘枫桥夜泊’还等着你呢,还有好多我忘了名字的极品兰花,都等着你把它们培育出来呢,”重岩走过去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劝他,“好好活着。让那些王八蛋好好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没想跳楼。”林培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他指了一下远处的一幢银色外壳的大厦,“那里原来是条小巷子,我跟赵盛安之间的纠葛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重岩心说其实还是想不开吧,否则只是缅怀过往,那里不行?为什么要跑到楼顶上来?
林培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你找私家侦探查我,应该知道我一直跟赵盛安同居。”他留神看重岩的表情,见他只是认真地听他说话,便放下心来,“他抢了我的研究成果,还瞒着我在外面找了人,新房都布置好了……”
果然还是赵盛安要结婚的事暴露了。重岩冷哼一声,“那种混蛋,你已经被他骗成这样,再为他搭进去一条命,那不是亏死了?”
林培默然不语。
重岩不放心地看着他,“不会再跑来跳楼吧?”
林培摇摇头,“不会。”其实想死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全是因为自己被骗的缘故,而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失败。
“那说好了,”重岩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生怕他再反悔,“下楼就把合同签了,以后跟我去乡下养花。”
林培笑着看他,明明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话的语气却老气横秋。或者他真的活过了三四十岁也不一定。
“赵盛安跳槽了吧?”重岩问他,“搬家了?”
林培点点头,神情漠然。
“那你今天就搬到我那里去住。”重岩拍板,“你也不用回去了,我找可靠的搬家公司把你的东西都给你搬过来。”
林培也确实不想在那里继续住了,“我还是得回去一次,好些东西得自己收拾。”
重岩不情愿地看着他,“那就明天吧,今天上我那里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收拾。”万一放他离开,他自己又想不开,或者他心灰意冷之下自己悄无声息地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可怎么办呢?
林培像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点点头,“好。”
他看看重岩,像是想说什么话,又忍住了。
重岩多敏感的人,这点儿小异样立刻就注意到了,“怎么?”
林培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既然跟我是老朋友,那你说我爱吃什么?”
重岩努力地回忆,片刻之后神色颓然,“不记得了。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他们俩那会儿经常在一起喝茶,吃饭的机会要少一些,重岩真没注意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林培没理他,转身往外走,朝那两个站在天台上紧张注视着他们的警察同志微微欠身,“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警察都松了一口气,年老的那个忍不住劝道:“年轻人,要想开一些。过日子谁都会遇到坎。过去了就好了。”
林培虚心受教,“您说的是。”
重岩在后面拉他衣角,“你到底爱吃啥?”
林培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挑,“我吃饭不挑嘴,什么都吃。”
重岩,“……”
林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他从没想过他会遇到这种奇妙的事。倾盖如故,他一直以为这是故事里才会有的事,如今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们见面还不到十分钟,他却觉得他们真的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灰暗,然而现在再看,又觉得一切都像被清水洗过似的干净清爽。
不死了。林培心想,黑色兰花还没有培育成功,品种的稳定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决,为什么要去死?还有他新认识的这位……呃,老朋友,人家地都承包了,就等着跟他一起种花,这么多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不抓紧时间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他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
“我会保密的。”林培尽管觉得匪夷所思,还是一本正经地向他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