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昀走到灵堂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堂口中央摆放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还那么年轻,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给人聪慧大方的印象。易昀想不明白,照片里的人此刻怎么会躺在冰冷的玻璃殡棺里,一动不动,没有了蓬勃生命的迹象。她迈不开步子,她不敢进门,易昀没勇气去面对失去了高盛熙的事实。
一天之前,易昀才刚失去了坚持爱下去的理由。她像一个被人夺走心爱洋娃娃的小孩儿,慌张地游荡在空虚与无助之间。还没有回过神来,立马又接到了高盛熙意外身亡的消息。构筑易昀个人世界的基石全坍塌了,巨大的茫然伴随着恐惧席卷而来。易昀无助地站在死神的阴影笼罩的房间之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黑暗的当下,和没有支撑的未来。
撕心裂肺的哭泣划破让人窒息的空气,高盛熙的妈妈哭倒在棺盖。张闻之贴在墙角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李恩泽接过关陶的工作,负责料理后事,和警察对接,处理事故后和保险公司理赔的事项。
易昀不知道是谁把她推进灵堂的,进来之后,被人塞了一瓶水在手里,便没人费心来搭理她了,有行动力的人都在帮忙做事。空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一柄利刺扎进心肺,易昀的脑子像被按了停滞键,放弃了运转。
有人坐到了易昀身旁,易昀转头,看见她嘴唇在动,是在说话的模样,可是声音很远,像是从另一个纪元传来的回音,一个字都抓不住。对方说完了,取出面巾递到易昀面前,易昀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全是泪。
厚厚的一叠小本交到了易昀的手上,易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摞病历。随手翻了几页,易昀发现姓名栏里的名字都是高盛熙。每一页上的文字逐渐对易昀产生了意义,意识终于触碰到了神经。挨着时间顺序,易昀看完了所有的报告内容。把手里的东西塞回给陈晓,起身,出门。易昀需要空气,她必须离开这个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的空间。
没有星星,子夜的天空,黑得没有边际。城际的边缘地带,绿化覆盖率很高的区域,空气里没有厚重的污染气息,可以勉强算得上干净。
大口吸气,敞开的肺叶,经历了病毒的洗礼,才将焕发了活力,变得敏感起来,竟然可以捕捉到空气里的粗糙。今年的上京,雨水错过了暮春的时节,眼看盛夏临近,燥热即将来袭。仿佛,大梦初醒,噩梦又至。
身后有脚步声,不用回头,是易昀熟悉的走路方式。
“如果你需要一种方式发泄,这个可以拿去。”
易昀很少看李恩泽吸烟,他永远都是得体的举止。摇了摇头,易昀不需要通过放毒来麻痹自己。清醒的苦,苦完也就过了。藏在安慰剂里的疼痛,醉醒之后,是洪水猛兽。
“如果我说,以她的病情,无外乎也就是今年年底前的事。与其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这种方式,走得没什么痛苦,你会不会感到好受一点。”
打火机点亮暗夜,焦油的味道随风散开。原来,李恩泽也会有情绪。
“负责丧葬的人说,她的两只手送到堂里来之前,一直攥成拳。迷信的说法,是还有放不下的事的意思。”
易昀缓了缓,她已经彻底退烧了,只是胸口仍然闷得生痛。如果意外她不能阻止,那起码她可以看到高盛熙最后一面,哪怕听她再说一个字。只是,和高盛熙比,易昀太看重她自己,仿佛这个世界生来就该围绕她一人旋转。她在心里的黑暗角落里,一直把高盛熙默认为自己的佣人吧。随叫随到,样样好使,所以毫不珍惜和在意。只看得见自己的情绪,根本无视身边最亲密之人的变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病情?”
“一个月以前,已经扩散到全身后。”李恩泽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烟雾和黑夜掩盖了男人的心境,“也难为她能想到和那女记者演这么一出戏,其实只想骗过张闻之来着,她没打算瞒你。只是按照她的计划,应该会拖到最后关头,逼你不得不接受现实。”
“好厉害的丫头啊!”
最初的诊断报告,张闻之一定看了无数遍,才确认了化验结果是否有问题。易昀随后的追查无疑是杀了个回马枪,却也被高盛熙预见在计划里。张闻之蠢,什么事都听高盛熙的话。可是易昀的行动,高盛熙也能算得精准。细思极恐的细节,想到就让易昀已经被自责割得血肉模糊的心,无疑像是被浸泡进了盐水一样,痛到没有知觉。
“李恩泽,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徒弟,你是不是该感到骄傲啊?”
挖苦的话扔给别人,其实是扎在自己心里。这么多年,易昀看上去的游刃有余,若不是因为有了高盛熙在背后的默默守护和支持,她那来自欺欺人的根据?易昀总是自我安慰,她的逃避可以培养高盛熙的能力,现在自食其果,真是又一场黑色幽默的讽刺剧。
“单凭她能打通这么多专家的关系,合伙骗过了你和张闻之,就看得出咱们熙熙在外面混得确实比你我都更好!”
李恩泽撇了撇嘴角,他很喜欢高盛熙,这一点在今天之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高盛熙对他的帮助,除了照顾好易昀这边的业务,还能在他需要时,处理好一切杂务。外面的人,提到易昀就知道高盛熙,而提到高盛熙就想到立心。与其说易昀躲在高盛熙身后,享受着优渥资源带来的好处,还能高枕无忧的同时,李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