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摇摇头。
棠辞抱臂嗤笑一声:“这下好了,他将你无辜拽入泥潭,自个儿却逃之夭夭。择友务必慎之又慎,切记切记!”
陆禾长声喟叹,白了她一眼:“木已成舟,你现下教训我过了嘴瘾,可于事无补啊。”
虽然并未真的喝醉,棠辞酒意甚足,两颊绯红,言语更放肆恣睢几分:“当局者迷。照你所说,那宜阳已然知晓你的身份,要杀你不过请长史起草奏折的举手小事,何以直至今日不曾听闻半点风声?莫非你将自己高看作了祭祀牲品,宰杀还得挑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时辰?”
陆禾被棠辞说得脸色忽白忽红,如白绢浸入各色染缸般。诚然与棠辞所说一致,自己近日来深陷恐惧与不安中,思绪堵塞不通,竟连这般显而易见的个中隐情都猜不透彻。只是宜阳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想延邀自己作府中幕僚么,她一介女流,再如何受宠也罢,终究只会沦得下嫁他人的命运归宿,要幕僚作甚?
罢了罢了,夜已深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这张嘴何时能学得伶俐讨巧些,安慰人的话说起来也跟带刺似的。”陆禾蹬掉脚上的靴子,爬到榻上,钻进了靠墙里侧的被褥里。今夜天色已晚,亦不是休沐日,出门归家怕是要闯宵禁,还是在此歇了罢。
棠辞望了她一眼,吹灭红烛,重又躺下去,闭上眼睛,不耐咕哝:“谁安慰你了,我不过是担心你比我早死,万一没人替我收尸怎生是好?”
“你是秦老的门生,何愁无人收尸?”陆禾很是不以为然。
伸手不见五指,静悄悄的,能听见鼻息声。
黑暗中,陆禾听到棠辞轻轻说道:“秦延么……我并不能深信。”
声音太细小,以至于陆禾怔忡了半晌,压制住内心几欲喷薄而出的惊惧呼喝了棠辞几声。
无人应答,陆禾凑近几分,借着流泻的银色月光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听闻呼吸声平缓随和,陆禾失笑一声,伸手为她掖好被角,将脑袋枕回瓷枕上,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寅时。
渔僮打着呵欠抱着铜盆,在门外叩门三声,懒散道:“公子,起床了。”
“吱呀”----先后伸出两只皁靴,又有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接过渔僮怀里的铜盆,往井边汲水洗漱去了。
渔僮两手弯曲举起,依旧维持着执盆的姿势,靠在门扉上,眼睛半闭半睁,人事不省。
“吱呀”----渔僮身体猛地一倾,强行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伸出双手,浑浑噩噩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赶紧着收拾仪容罢。”
棠辞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上,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见他龇牙咧嘴地喊疼,好笑道:“这下醒了?伺候我洗漱,伺候得盆丢了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