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丑被屠诸唤去。
见面时,六丑敏锐的察觉到,屠诸身上所穿的还是昨日那一身皮胃衣衫,并未更换,而且眼角有着深深的倦怠,双眼虽依旧有神,却掩不住眉旁之黑,显然昨夜未眠,见六丑时便径直了当道:
“有一事,须你去办,非你不可。”
六丑想了想,不答,反问道:“可是让我复入秦岭?”
“不错,”屠诸显然预见到了六丑的反应,道:“此行首要之事,是确认你在黑火城所见的半步大妖,是否随军而来,还有便是……”说至此,话头嘎然,似乎内心犹豫着是否道之出来。
见屠诸迟疑,六丑倒也不催,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于是静静的等待着,半响才听屠诸幽幽一叹,知其有了计较,于是这才开口:
“教谕请明言。”
屠诸直直瞪着六丑,道:“第二件事,非我之意,你亦可不做,无人知晓。”
六丑突然笑了笑,道:“做不做,总得教谕说于我才知晓吧,教谕不说,我又怎地知道能不能做呢?”
屠诸点了点头,道:“第二件事,是让你出手试探那半步大妖,确定其真伪……我已经问过蜃首,却告知现在并不在值守,令之所出,他也无法撤回。”
六丑知道,天山遁现在的遁首空缺,犬丘便使用了四人轮值的方式行事,三月一期,由四部之首轮流驻守,但因鬼宴、蜃楼两部近年战事连连,其首难有闲暇,所以便逐渐成为了尸首、血首两人的专属职责,换言之,若是截空调派自己去黑风口送死之事还有幕后黑手,那便肯定和犬丘的值守之首脱不了关系。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道:“那么,令出何人之手?”
“血海部首,北與。”屠诸倒是对此知之甚详,讥讽道:“也不知血首是不是老糊涂了,再三强调,要你亲去试探真伪,若是真的半步大妖,你又如何传得回讯……”他突然顿了顿,似有所悟,道:“……除非,本身便是想要以你之死,来为佐证。”
六丑摇了摇头,道:“便是我死,也未必便证明其中有大妖罢?以我之实力,几只怪妖也可将我杀了,何必非要大妖方可,这不是笑话么?”
“不错,这种可能也有,那么……”屠诸沉吟一刻,道:“血首本就想你去死?”
“我与血首素无仇怨,何必如此,怕是还有其他原因,妄揣无益,”六丑虽然心中与屠诸所想一致,口头却不承认,只道:“此事,我自见机行事罢。”
屠诸见六丑自己便否定了此揣测,也不方便多说血首是非,只能点了点头,又道:“今次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传讯犬丘,细说此事,犬丘也不会让你再入陷阱,倒等于是我将你害了。”
“教谕言重了,此事本是我辈之职,何来害了一说?”六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道:“还有何要求?”
屠诸道:“令中要求,你须得独自前去,随扈也不能带……”说到这他突然多了句:“你找的随扈不错,实力卓越,潜力不俗,颇具大器之材,你这条不必管他,自带了去。”
“他么,还是算了,”六丑道:“此行只是探查,未必厮杀,带去无用,真是遇上大妖,有他无他也无差别,倒是不如不带,留在此地。”
屠诸想想,点头:“也罢,此事还是你清楚。”
六丑将军令询问清楚,便不多说,也不再留,直接对屠诸施礼道:“既如此,那我便去了。教谕珍重。”
屠诸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叮嘱一句:“当心。”
六丑笑笑,从屠诸出而出,复返回住所,开始收拾行囊诸物,将摩云托付与观澜,自己轻装前往秦岭,探查来妖虚实究竟。
临行之前,屠诸又派人来了一趟,送了张舆图。
这是一张天山遁内部所绘之图,虽然秦岭深处仍是空白,但外围却已清楚,上面清楚标注了数条山峦小道,可以直入山腹。这所谓的小道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山路,而是一条能够翻山越岭,徒步行进的道路,其中并无断崖、峭壁、山潭、绝路之类种种,虽然依旧艰难,却能通行。
舆图的来源,应该便是翻山越岭的猎妖士和猎户,这副舆图让六丑改变了自己沿原路登山的打算,他细细观察,然后凭借自己在山中的记忆,选择了一条最为险峻的路线,这条路线对人来说极为艰难,而且会穿过数只妖兽的群落领地,可对于妖怪来说,却等若无物。
更为重要的是,这条路线大半位置都毗邻着一条山溪,拥有足够的水源。
六丑开始循着山路返回,没有观澜等人同行,六丑便从壶中境内唤出了金睛,一路朝着山中进发,只是半日多,便复又深入到了秦岭山脉之中。
后半夜的时候,六丑开始进到了山岭深处,或者因为水源的关系,这一路的虫頿蚊蝇明显多了许多,六丑也偶或见到了遇难者的白骨,被野兽啃得七零八落,埋在枯藤落叶之下,在家人期待盼望的呼唤中永远消失于人世。
每年死在秦岭中的猎妖士和猎人数以千计,大多数只能猎杀些普通野兽、挖掘些草药,只有少数能够在和妖兽的博弈中获利,然后被人传颂,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面生死太过随意,但迫于生计,却也只能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往返其间,等待着无常的到来。
进入秦岭中的人并不是因为贪心,虽然谈及此事,世人都以贪心遇难作为他们的定论,但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