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到这会儿,叶辛夷微微顿住,笑了笑,说不出那笑里的意味是自嘲,或是别的。
谁知,沈钺一双黑眸却是定定望着她,片刻后,才沉声道,“我懂。”
叶辛夷一愣,半晌后,才惊抬双眸望向他,面上的笑容已是缓缓收起。
她这些话,哪怕是落在梁申耳中,怕也只得一个“傻”字,可沈钺却说,他懂?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却有几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有的时候,只是一碗饭,一杯水,或是一句温暖的话,一记真心的笑容也足以慰藉一颗心,改变一个人余下的人生。而那个人,便可以为了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微不足道的一点恩情,倾尽所有。或许,在旁人看来,实在不太聪明,可那又如何?值不值得,情不情愿,只有自己才知道。”
叶辛夷早已停下脚步,沈钺又走了两步才察觉她没有跟上,停下步子,转头望了过来。
那姑娘一身蓝裙,外面拢着他的外袍,那袍子,于她而言,有些过于宽大,袍摆直掖脚底,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越发显得她娇小。
手里拎着的灯幽晃,光线从下往上照,映出姑娘莹雪般的小脸还有那一双黑白分明,宛若白水银里盛着一丸黑珍珠般的眼睛,让沈钺有些舍不得眨眼。
“怎么了?”他的声音放低放柔,带了笑,好似随风翩翩落下的一瓣雪,怕惊扰了她。
叶辛夷微微笑,迈开了步子,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光,原来......他真的懂。
长长的胡同,无边的暗夜,一灯两人双影,并肩而行。
“到了。”沈钺停下脚步时,叶辛夷才有些纳罕地发现竟已是到了自家门前。
她刚才去时,暗暗算过距离,怎的,回来时却觉得近了许多?
“一会儿雪怕是要下大了,你还是快些进去吧!天晚了,早些歇着。”沈钺半垂着头对姑娘道,他的影笼着她的脸,让他恍惚有些他们离得很近的错觉。
夜已过了大半,半路上,便是飘起了雪,好在,并不大,却也有几朵在姑娘鸦色的青丝间开出了花。
叶辛夷点了点头,时辰确实已经不早。她将灯归还,又抬手解外袍。
沈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却到底没有阻止,看着她将外袍解下,递还与他,他伸手接过,搭在臂上,指尖轻捻那熟悉的布料,还能触到她的体温。
姑娘终于抬头看他,“沈大人,那件事......你尽力便是,我不想你为帮我反倒置自己于麻烦中,那不是我的初衷。”
姑娘这是担心他呢,真心实意。
沈钺分辨得出,因而,心中激越。
黑眸深深,望着姑娘,一瞬的激切,却终究被他克制成了平静,哑着嗓道,“不必担心。”
“明日,我替你走一趟京兆府大牢,你一个姑娘家,那样的地方,还是少去。”失了母亲,又是家中长女,弟妹尚幼,叶大夫又伤了腿......沈钺望着姑娘,眼底压抑不住的心疼。
叶辛夷没有立马答应,望着他,有些犹豫。
他频繁去京兆府大牢,这案子背后又是郝运的手笔,若是冯公公察觉,那......
姑娘的隐忧未说出口,沈钺却尽皆明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又是一个放心。
姑娘心头一个激灵,整了神色,“那......便谢过沈大人了。”
与沈钺告辞,她转头往自家门内走,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点消逸,今天之前,她决计不会相信,她也会有为沈钺担心的一天。
与姑娘的复杂纠结不同,沈钺回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却是控制不住,一路脚步都是轻快。
回了小院儿,迎接他的便是几声唿哨并几道取笑意味很浓的目光。
“老大,收着点儿,这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儿了。”
沈钺笑容已是缓缓收起,咳咳两声,正了神色,“你们俩滚回去睡你们的觉,书生,跟我进来。”说罢,便已是一手拎着灯,一手抱着那件外袍,大步进了堂屋。
牛子和皮猴都是听话的,平日里,老大也常与书生一道商量事情,他们早已经习惯得不会好奇了。
书生进去时正好瞧见沈钺珍而重之地将那件外袍仔细搭在木架子上,眼底不由掠过一抹笑意。“你这对待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心上的姑娘啊!”
沈钺回过头看他,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反倒是一脸正色,“我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书生原本嬉笑的脸亦是一整,“与今日小嫂子来找你有关?小嫂子家的麻烦,她与你说了?”
提起叶辛夷,沈钺的眸色柔了柔,轻轻“嗯”了一声。转头从他书案的抽屉暗格中找了一沓不知写了什么的纸来递给书生。
书生狐疑地蹙了蹙眉心,待得一看,却是蓦地脸色一变,一张张快速翻看过去,神色已是惊骇,抬头望向老神在在的沈钺,“你什么时候弄到的这些?”
“冯集贤和楼从远已成了斗鸡,我这些年给楼从远做了不少事,早被冯集贤当成了眼中钉。若是往后楼从远不中用了,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这个时候拿出这些来......
书生脸色变了几变,“你不要告诉我,小嫂子家的麻烦,与冯集贤,或是楼从远有关?”
“算不上他们自家的麻烦,只是,她不能撒手,我便只能帮她。”沈钺神色淡淡,“你将当中用朱砂标记了甲字的整理出来,用左手字誊抄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