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爹,自然流畅,与往日没有半分不同。
叶仕安醒过神来,哑着嗓“欸”了一声,然后接过那栉巾,抖落开来,捂住了脸。那栉巾上的热气腾起,进了他的眼眶,让他双眼瞬间润湿起来。
叶辛夷见她爹用那栉巾捂着脸,许久没有揭开,不由微微翘起唇角,笑了。
亲生不亲生的那又如何,她爹还是她爹,她成为叶辛夷时,她爹还尚且只是个陌生人呢。她将他当成爹,可不是因为那血缘的缘故。
早饭后,便是如常开了铺子。
谁知,还没等到病人上门,倒是迎来了隔壁芳邻。
“柳枝姐?”门前亭亭立着的,可不就是贺柳枝吗?
前日的事儿后,叶辛夷忙着,便没有过问贺家与陈家的事儿,毕竟,那也是人家的家事。这会儿见贺柳枝大清早的登门,只看着神色还算得如常,却也不知她所为何来。
贺柳枝也是常来常往的,两人进了院子,便是一前一后进了叶辛夷的房间。
在炕上坐定后,叶辛夷捧来了热茶,将昨日待客时剩下的一些瓜子花生端了来。
贺柳枝笑着伸手接过了茶,捧在手里却也不喝。
片刻后,微微笑道,“昨日,我已是让我娘将陈家的聘礼都退了回去,连带着庚帖也一并退回了。”
平民百姓家的聘礼自然没有大户人家那般考究,贺家想要悄悄地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何况,退婚这样的事情,总是惹人非议的。没准儿还要引得旁人诸多猜测,若是挖出来贺柳枝与郝运的事儿,那才叫糟。
不过......“那......磊子哥怎么说?”若是陈家不同意,昨日该闹上门儿来才是。
但事实上,哪怕她昨日并未特意去关注过两家的事,但昨日贺家静悄悄,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贺柳枝神色微微一黯,转而又释然笑了起来,“是我娘去退的聘礼,他接了,什么也没说。后来也没再登门过,想来,他应该是应下了。”
“前日,我不都说了?哪怕是念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磊子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看着长得高高大大,可这心却是软得很,我放了那话,他自然是不敢了。不过这样......也挺好。他那个性子,过段时日,再重新找个贤良的人,定能将日子过好了的。”
这些话,不知是在说给叶辛夷听,还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叶辛夷望着贺柳枝微微泛白的面色,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不好受是必然的,可贺柳枝的神色却还算得镇定,想来,果真是想清楚了。那她来这一趟,自己只需静静听着便是。
只是,贺柳枝说完这些之后,便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才又道,“辛夷,昨日,我和我娘商量过了。我爹都去了这么多年了,这杂货铺由我们家撑着,实在是勉强,如今,出过了事儿,要再转租出去怕也是难。前回去我舅家,正好他家隔壁有一家人要搬走,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要卖。这些年,托了你的福,我们家里也存了些钱,便想着将那房子和地都买下。等到将这里的事儿都料理妥当了,我们一家便搬去傅家村,与我舅舅一家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你们要搬走?”叶辛夷没有想到贺家会做出这个决定。
只是转念一想,却又好似情理之中。
贺柳枝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今虽然没有闹出来,但难保没有风声透出来,若是郝运再上门纠缠,旁人知晓了,那些唾沫星子也能将贺柳枝给淹死了,连带着贺婶子和贺宝生都要受牵连。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贺柳枝与陈磊子退了婚,哪怕是她自己的决定,却也是痛,这里已是成了伤心地,触景伤情。她想离开,也是正常。
“嗯。”果不其然,贺柳枝点了点头,神色微黯,双眼却是晴明,“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
转头见叶辛夷神色有些黯然,她反倒笑着拉了叶辛夷的手安慰道,“放心吧!要搬走,却也搬得不远,傅家村的路,你知道,我舅舅家,川柏去过。到时,你若是想我们了,便与菘蓝一并来看我们就是了。姐姐答应你的事儿也定不会忘了,等到你成亲时,姐姐定为你做一身嫁衣,让你漂漂亮亮做新嫁娘。”
叶辛夷喉间一滚,望着贺柳枝的眼,压下心底的黯然,点头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离开,或许也是好的。
“谢谢!”贺柳枝微微笑起,那一朵笑花,含着释然,明朗如破云而出的日阳,就如前日惊鸿一瞥时一般。
叶辛夷终于也发自肺腑笑了起来,她相信,能这样笑着的贺柳枝往后定会活得比前十八年,要通透许多。
只是那时,叶辛夷没有想到,贺柳枝再也没有往后,更没有想到,那样的笑花,因为太美,是以,也凋谢得格外快。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自从那一日过后,无论是沈钺也好,还是梁申也罢,都再未登过门。叶仕安的腿终于算得痊愈,再用不着拐杖了。
叶辛夷心里高兴,更乐得自在。白日里在铺子里帮忙,买菜、做饭,偶尔去罗虎家看费大叔一家,到了下晌则帮着贺家收拾东西。
贺家的铺子暂时没能盘出去,但既然决定了要走,贺婶子便想着在年前搬,去了傅家村安顿好了,好安生过一个年。
眼看着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便决定好了,后日便启程,就连拉东西的牛车都已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