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的师父思量了许久,让奴才不要声张,而是想办法将陛下每日的汤药留起一口来,由他亲自尝药。却没有想到,师父身子本就不好,这一尝,到了眼前来,他抬眼一看,却是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了眉心。
“我和朱大人一起去吧!”是谢铭,他语调平平,却只是告知,他为什么一道跟着去,自然也是为了谨慎。朱景雩心里略有些不痛快,可惜,却还不能拒绝。
朱景雩转头去看宁王脸色,果然见到宁王虽皱着眉,却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便也朝着谢铭颔首,两人便一道出了殿门。
宁王回转过视线,却是瞪了镇国侯一眼。
镇国侯垂下头去,不敢吭声,心里却在默默骂道,自己这儿子莫不是个查案查傻了的,这个时候,怎好上赶着来触宁王父子的霉头?
这边,人一走,便有人立刻朝着沈钺发难道,“沈大人,这乾清宫你一手把持,旁人都不能插手,如今,陛下每日进的汤药之中,却有毒,不知沈大人该作何解释?”
“乔大人此言差矣,乔大人应该问沈大人,这般重重看守之下,还能有谁,这么轻易能在陛下的汤药之中动手脚。我记着,昨日宁王殿下提出要探望陛下,都被拦下了呢。”
沈钺半垂着眼,并不言语,倒是全然没了前两日的据理力争,落在旁人眼中,便好似心虚一般,言语间便又更多了两分放肆。
“沈大人为何不言语?莫不是无话可说了?昨日宁王殿下可说了,陛下若有什么差池,他可是不依的。”
“沈大人,这可不是疏于职守就能交代过去的。”
可惜,不管他们如何说,沈钺自始至终都并不言语,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伏跪眼前的小太监身上,嘴角抿得紧紧的。
“好了诸位!”宁王瞥了沈钺一眼,反倒出声打起了圆场,“此事尚未查清,不可妄言。沈大人对皇兄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加害皇兄。”
“殿下仁慈。”
“殿下真是宽恩。”
在这一片夸赞的声浪中,沈钺终于是抬起眼来,望向了宁王。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宁王的嘴角甚至含着笑,却不知为何,硬生生让整个殿内的温度都骤然降了下来,让人在这盛夏的天光中,竟忍不住想要打起冷颤来。
正在这时,张季礼和几位太医被带了上来。
众臣见得张季礼的模样,不由都是一惊。
此时殿中的多是朝中重臣,从前没有少到御前,这位张公公是继冯集贤后乾和帝跟前的红人,他们都是熟悉的。没有想到,才不过短短数月未见,这人却是变了大样儿。
整个人瘦脱了相不说,脸色更是难看,甚至行动之间都是无力,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蹒跚而行,要知道他不过而立之年,可如今看着,倒像快要行将就木一般。
若说身中剧毒,倒还真像。
张季礼上前来,颤巍巍要行礼,宁王这般仁慈,自然不会见他这副模样还让他跪拜,不等他拜下,便已是纡尊降贵上前将人扶起,神态更是柔和道,“张公公,本王本不该惊动你,可眼下这事儿实在事关重大,本王也是没有法子……”
“殿下言重了。”张季礼目光一瞥,瞧见了跪在地上的贺宝生,能够在御前近身伺候,他是个多么心思玲珑的?自然转眼便已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何况……
他退后一步,没有跪下,却也是颤巍巍朝着宁王一礼,躬身道,“此事本该奴才亲自来,可殿下也瞧见了,奴才实在力不从心,这才交代了小徒代而为之。想必,小徒该说的,都已然对殿下和诸位大人说明了,奴才伺候陛下这么多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奸人所害,陛下与殿下兄弟情深,断然也是容不下这样的事儿的。是以,奴才斗胆,请宁王殿下主持大局,为陛下,讨回公道。”说着,便又是一个深拜。
宁王连忙将他扶起。
殿内四下皆是沉寂,张季礼的话显然比之贺宝生要有分量得多。
“你说……那汤药之中有毒,可有何凭证?”宁王有些迟疑地道。
“奴才日日都想法子留了一口下来,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都是自己亲自试的,到底有毒无毒,还请太医号脉,便知真假。”张季礼说着,已是将衣袖一拉,露出了一支细瘦惨白且隐隐透出青筋的手臂,往前一递。
这个时候,朱景雩和谢铭也一前一后进来了,朱景雩手里还亲自捧着一只药罐,而谢铭手里则端着一碗已经倒出的,深褐色的药汤,顷刻间,淡淡药味就弥漫在了大殿之中。
一共来了三个太医,得了宁王的示下,一一低眉垂眼上前来,一个接一个地给张季礼号了脉。
最后一个在切脉之时,几不可察地抬眼看了一下张季礼,张季礼一双眼却甚为平和,静静回望了他。目光相触只是一瞬间,太医垂下眼去,号了脉,与其他两名太医一般,低眉垂首退到了一边。
“如何了?”太医号脉时,整个大殿内一片沉寂,众人心思各异,却都是紧紧盯在张季礼和为他号脉的太医身上,等到号完了脉,宁王却是再也忍不住打破了沉寂,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