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起,临淄市井有了一个新的传说。
赶马山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有两个大人物将家人埋在此地。
那两个大人物。
其中一个,摧城侯府的李龙川,是他的好哥们。博望侯府的重玄胜,求着和他交朋友。晏相的嫡亲孙子,总给他买单结账……
而另一个,都城巡检府的郑商鸣郑公子,都只能给他做个小跟班,鞍前马后!
简直恐怖如斯。
时人称之为,赶马山双骄。
赶马山此后一坟难求。
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在赶马山上,稍歇了一场小风波的“赶马山双骄”,继续往山上走。
两个抬棺的后生愈发精神起来,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
姜望索性走在许象乾旁边,跟着他开道。
“你不问我刚才那个人是谁?”
许象乾撇了撇嘴。十分的坦然,非常的无所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姜望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我以为你会刨根究底,看来你也没那么无聊。”
许象乾呵呵一笑:“我又看到他的长相,又知他姓郑,他看起来在临淄还有几分面子。我回去问一下李龙川,不就清清楚楚了?何必在这里受制于你?”
姜望:……
许放的入殓仪式十分简略,墓地是早就定好的,墓坑也早就挖好。抬棺人将棺材落下,许象乾作为出面主持丧事的人,抓了两把土洒进墓坑,便算完成了仪式。
之后就直接将土填满。
无论生前如何,死后都只黄土一坯。
生与死,枯与荣。
坟墓前竖着一块空白墓碑,光秃秃的,有些孤独。
许象乾道:“我想了很久也不知如何作铭,所以空在了这里。你有什么想法?”
这的确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关于许放,有很多事情不能写。而不写那些事情,他就一点也不完整。
姜望想了想,说:“写许放二字即可。”
他的名字即是他的一生,再也不需别的注解了。
许象乾略一咂摸,便是点头。然后半蹲下来,以指为笔,在空白墓碑上笔走龙蛇,写下许放之名。
比起在青崖别院墙上乱涂,这两个字倒写得四平八稳,有股子正气。
姜望手指一搓,火焰开始摇曳。
四个纸人和许多纸钱一起,焚烧在坟前。
成青烟,成黑灰。
……
郑商鸣裹着一身冷汗离开了赶马山,念及之前的交锋,愈是后怕,愈是愤怒。
齐国最精锐的部队号为九卒,除天覆军外,剩下八卒轮戍临淄。
今年便轮到斩雨军。
他隐瞒身份,服役于斩雨军,从一个小卒做起,如今也将将到了队正的位置,手下管着百人。
军中也有些蝇营狗苟的糟心事,隐藏身份就意味着这些没法避免。
就比如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都统,变着法的找茬,他是忍了又再忍。
当然因为心中有底气,也从未低过头。
不然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一个队正。被上头那个都统摁得死死的。
这一次本要休假回家,但副都统临时发布任务,让他跟踪调查齐阳战场上的功臣,青羊镇男姜望。
姜望并非齐人,受到猜疑也是很合逻辑的事情。
他接到任务的时候,即便不是斥候出身也并不擅长跟踪,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又一次的被针对罢了。
与姜望真正交过手,真切感受着有被杀死的可能后,他才真正有了触动。
姜望提到王夷吾提到重玄遵,他都并不反驳,其实也是为了隐藏自己,误导姜望。此后不得已跟着姜望,也一直在思考脱身之法。至于后来被赶马山上那个地痞叫破身份,就是一场非常难看的意外了。
但这会冷静下来复盘,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重玄遵和重玄胜之争他也有所耳闻,但并不很关心,因为无论哪边都与他扯不上关系。
然而此次任务实在蹊跷。
斩雨军虽有卫戍都城的责任,但有必要自主对姜望展开调查吗?这些事情,齐庭难道在册封之前没有做过?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是他来做这件事?明明他从未有过跟踪调查的经历,也并不擅长于此。为什么一定要派他来?明明他已经轮到了休假。
甚至于,给他准备装扮的人,为什么会犯同一双鞋子的低级错误,难道仅仅是因为大意?如此凑巧?
现在倒果为因的想一想,倘若今日姜望失手杀了他,结果会是什么?首先一个,自己的父亲,堂堂北衙都尉,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对重玄遵方面来说,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好事。
所以,姜望所说,这次行动是由王夷吾所指使,是很有可能的。只是他事先并不知情,被当成棋子罢了!
那么就只剩两个问题——王夷吾能不能发现他隐藏身份加入了斩雨军?王夷吾能不能影响到斩雨军的内部军务布置?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无须深思。即使他参军的时候几乎对所有亲友都隐瞒了信息,按理说不会有太多人知晓。但以王夷吾作为军神弟子在军中的影响力,真要查,也不难察知。
即使天覆军与斩雨军互不统属,王夷吾也完全有影响斩雨军内部一个都统的能力。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次跟踪任务,单纯的就是上头那个都统对他不满,想要借刀杀人,借助声名鹊起的姜望,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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