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兴带着江国找到冯澄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的灵寿县的县令,居然将袍子的下摆掖在腰间,卷着袖子,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石坎之上,手里拿着一张炊饼,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与对面的一个老农聊得热火朝天。在他身边,一个糊得没鼻子没眼儿的几岁的小娃娃跑来跑去,不时会好奇的伸手去扒拉江澄幞头上的两个小尾巴,江澄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从面前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香肠去喂这个小家伙。
这哪里还有丝毫的官威?
江国再一次刷新了对于北方官员的认知。
田兴倒是见怪不怪,笑着解释道:“倒也不是每个官员都像冯县令一般的,他是武威书院出来的,在书院的时候,实务主攻的便是农业这一块,他种起田来的经验,可丝毫不比一般的老农差呢。”
冯澄看到了他们,心中大概也明白是要做什么的,并不大理会,三两下吃完了手里的炊饼,又接过老汉递过来的一碗汤,一口饮尽,这才道:“郭老汉儿,你这两亩山地的玉米棒子,现在看起来长势还不错,但可得精心伺候了,整个灵寿县,就只有十家人种了这新作物,这些种子,可是我厚着脸皮找老师去讨要来的,这是新东西,到底能不能在镇州全面铺开种,就等着你们这几家的实验结果呢。”
“县君尽管放心。老汉儿我种田的手艺,放在这四乡八里,谁能比得上,再者有您亲手写下的注意事项,我保管今年能得到丰收。”郭老汉把胸脯拍得咣咣响,“我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面呢,其它的田地都没管呢。”
“有什么变化,什么心得,都要让你儿子做好记录,如果真能推广开,那我们灵寿县这许多的原先用不上的荒地,便都可以种上这个了,这都是粮食呐。”冯澄不厌其烦地叮咛道:“不仅仅是你能种好,接下来要推广开去的话,还要大家都能种好。”
“都记得很好呐。”郭老汉连连点头。
冯澄拍拍手站了起来,将袍子的下把放下,抖抖衣衫,道:“那就这样吧,过些天,我再下来看。”
“县君这就要走了吗?”郭老汉起身相送,那个脏了吧叽的童子也凑了过来。
冯澄笑着伸手拧了一把童子的小脸蛋:“走了,没看到有人找上门来了吗?你这孙儿倒是聪慧,过两年就能进学了。”
听到县君夸自家孙子,郭老汉儿顿时笑开了花:“一家子就指望着他将来能进学,也能考进武威书院去,将来做个跟县令一样的好官儿呐!”
冯澄大笑,挥挥手,向外走去。出了院子门,也不理会田兴与江国,径直便上马而行,田兴尴尬地看了一眼江国,赶紧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默不做声地走了一段路,冯澄冷冷地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田兴赶紧从怀里掏出了田令孜的信件以及镇州刺史袁周的信件,递给了冯澄。
“倒是好本事,连袁刺史也来帮着求情了。”冯澄冷笑着。
“冯县君,这些岭南人来我们这里不久,不知规矩,可谓是不知者不罪。当然,他们的确违反了律法,田公与袁公的意思是,只要另一方当事人愿意原谅的话,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田兴笑道:“毕竟是向大姑娘的亲卫,总须得看在皇帝陛下的面子上。”
“当事人原谅了吗?”冯澄冷哼了一声。
“原谅了原谅了。”田兴又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昨日江先生已经逐一拜访了那些农户,每家赔偿了五十贯,受伤的那一家,足足赔偿了两百贯,这是他们盖了手印的谅解书,还请县君过目。”
“暴力拒捕,殴伤官差......”冯澄扫了一眼手里一叠文书,脸色稍缓。对方的赔偿也算是大手笔了,毕竟那个被马撞了的,伤得也并不太重,两百贯,顶得上对方两年的收入了,想来那些人肯定是满意的。自己这个县尊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来,自然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县君,受伤的差役我们还没有上门去赔偿,主要是怕县君误认为我们去贿赂公差,只要县君发了话,向家也会给予补偿,这些人毕竟不同于普通百姓,还请县君看在田公和袁公的面子上,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田兴笑着道。
“嘿嘿!”冯澄笑了两声,却不说话,一振马缰,向着县城方向疾奔而去。
灵寿县大牢之中,向杞已经被松了绑,正一脸颓丧地坐在燕四的对面,中间的桌子上,居然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壶酒。
燕四的手边,放着厚厚的一叠文书,那都是向杞交待的有关向氏的所有的事情。
悍将向杞,终是没有熬过燕四,屈膝投降了。
“来来来,向兄,这份文书你再签一下,就算是完事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燕四笑mī_mī地将一张文书放到了向杞的面前。
“你,你先前并没有说我也要加入你们内卫啊!”向杞有些惊恐地道。
燕四头一摆,拍了拍手边的那叠厚厚的东西,道:“向兄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啊,当你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向家可就容不下你了,要是这些东西,有一星半点流落出去到了你们向大姑娘的手中,你还活得成吗?不但你活不成,你在岭南的一家老小,只怕都活不成吧!你家有娇妻美妾,儿女成行,上面还有父母,还有兄弟,你说说,他们谁能活得成?莫非,你还想着能与向家共进退吗?”
向杞突然双手捂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