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雨过后,远眺陇陕天靖,漫山红透,似枫似血,亦美亦凄。
完颜永琏想起脚下地域曾被寒泽叶夺占,自然扼腕:“初四那一战,实在可惜。林阡非但没被蒙蔽,反倒比我们在外面冷风里了,莫让穆副帮主、陈军师久等。”吴越提醒。
“吴当家说得是!”鱼张二赶紧相请。
还没进帐,就听陈旭和穆子滕在对话:“子滕,适才我嘱咐你,把烧开的热水灌在茶壶箩里给吴当家他们泡茶喝,你可灌了?”
“哎呀军师,我好似忘了……”
“子滕,你记得住几件事?”
“唉,明明提醒自己要记住……”穆子滕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陈旭掂起那个茶壶箩,忽然发现沉甸甸:“你明明灌了……”
“好吧,我忘记‘我记住’了。”
“这话说的……”陈旭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哈哈,传闻中穆副帮主是个走路能把鞋跑忘了的人,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彭义斌性子爽达,上来就和穆子滕亲近。
“久仰久仰!彭斌义……”“彭义斌!”陈旭赶紧提醒。
“彭当家,其实你早见过我了。妙真的枪,就是我传授的。”穆子滕不客气地跟林阡抢徒弟。
陈旭摇头苦笑:“莫好奇穆将军的百战不殆是怎么来的,他的记性都用在战事上了。”
“陈军师,星衍知道我要来,特地托我捎信给您,诉别情。”李思温立即掏出信来,曾经陈旭和江星衍都在黑道会共事,感情深厚,后来江星衍留在了山东红袄寨,一晃已是一年多了,想来真是日月如梭。
叙旧饮茶后,众人各自分工,一部分留在唐州与穆子滕合兵,一部分则去邓州与洛轻衣会合。
七里河边带月归,百花洲上啸生风。
月白风清,秋色正好,邓州城南,览秀亭旁,有人一袭青衣,持一柄英凛古剑,兴之所至,幽然起舞,衣袂飞扬,雪烟盈袖。
霜刃映于她手中水汽,虚实皆是洁净无暇,素来自守清洌、不争气度的岷山剑法,决战平凉时她已经悟出了接近最高层次的“破镜重圆”,奈何离最高层次“镜花水月”总是差了一步,尽管掀天匿地阵里有过灵光一现,却终究没抓得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是以近来她都和林阡一样苦心孤诣、仔细追思,可惜失去的终是回不来了。
饶是如此,就在这努力自我跃升的过程中随手舞出来的一招半式,都能教旁观者感受到她剑法妙至毫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风格中都有水,但不同于李君前鞭法里水的涌荡,林美材刀法里水的沉降,林阡刀法里水的空明豪放,燕平生刀法里水的“照”,她剑法里的水完全是清澈澄净的上善。
待将物欲全然扫空,心境静而意念悠,身外之物自然去远,这一剑,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没悟出‘镜花水月’,倒是悟出了‘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她妙手偶得,收之桑榆,自是欣喜,却不可能溢于言表。
顺着那岳阳楼记,直想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忽而怅惘,心间手上,竟蓦然涌入一丝杂念,难以排遣,仿佛这还是陇右,她正和那个人并肩作战,“主公,说的便是你吧……”
幽叹一声,继续舞剑,每招每式都倾注了全部感情和心绪,是以初始不曾察觉有人正在注视,然而一旦谁接近了她的防线,便无法逃脱她那“七分凌厉,三分孤悲”的岷山剑:“出来!”
那人并无敌意恶意,亦料不到会被她发现,剑到身前都不曾应变,仓促间为了保命以鞘相拦,端的也是个一流高手,她强行试了他五招他都只守不攻,有四序里的“立春木旺水绝”之感,剑法虽然流露得少,但和她风格相似,应该出自追逐大象无形的青城派,而且他这个人,也不知在哪里见过。
她不知他具体姓甚名谁,只记得好像曾经被主母引荐,是自己人?
“洛……洛……洛女侠……”那男人本来也是个剑眉星目的,如果不说话绝对器宇轩昂,奈何一说话就结巴。
她倒是因为这个特征记了起来:“青城大师兄,轻衣失敬了。”青城岷山同气连枝,是以他们之间也可以以师兄妹称呼。
“不失敬,是在下唐突……”大师兄脸红着结巴着说,“洛女侠的剑法,令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程掌门近来可好?”她收起剑,并不在意。
“家师很好。盟王请他帮穆夫人坐镇凤翔,由我来助洛女侠守唐州。”大师兄调匀气息鼓足勇气,居然一口气说畅顺了没有结巴。然而她心不在焉,并不曾明察秋毫。
归途上,一阵秋风拂过,送来桂花香气。
“那棵桂树,正是昔年范仲淹手植。”大师兄驻足遥指,“洛女侠适才之所以悟出那剑招,恐怕是因为这地方正是岳阳楼记的写就之处。”
“不是在岳阳楼上写就的吗?”她一愣,他居然看出她适才那一剑的内涵。
“不是,据说当年范公不曾上过岳阳楼,乃是看画而作。”大师兄只要不看她就不结巴,“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让文、画与楼,不再分割于边境左右。”
“大师兄说的是。”她静谧听着,表情淡冷如冰,容色欺霜赛雪。
唉,和十五年前真是一模一样。大师兄想。
一面之缘,她显然不认得他,他却记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