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收到第一封中线败报开始,吟儿就想对林阡问出这个疑惑:金军的情报网一早就撒在了金宋之争不假,可是宋军呢,难道就全都在关注金军内乱?
怎么可能?明明河南有最新启用的“惊鲵”一脉!代职的第二级,正是那个从未出过差错的“掩日”,莫非……
事变那晚,莫非他身为南宋间谍,理应不会去参与金军内斗,而该一直置身局外,找寻各种各样的机会,对宋军隔段时间传一次情报才对!
结果?宋军三大据点,只收到莫非一条关于内斗开始的传书,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条情报还有可能让宋军掉以轻心,所以不起来了。”
“国家存亡之际,弟子愿去潜伏。”大弟子含泪请求。众所周知,盟军在邓唐的三大据点,是南宋枣阳、光化等地的屏障,一旦拆除,军民危殆。如今的盟军,偏偏是战将易得、细作紧缺。
“然而,为师怕你和那‘惊鲵’一样,因为奉命于危难、临时潜伏,所以心志不坚,随意对他人动心,反而引起灾劫。”程凌霄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对莫非的失望,是的,他想不到莫非会为了雨祈把家国都抛诸脑后。
“弟子这三十年来,都只为轻衣师妹一人动心过。”直到此时,才终于可以称她轻衣师妹,完完全全地吐露心迹……“如今师妹已经不在,我愿意当落远空,还求得到师父信任。”
伏地叩首,久久不起,既为国仇,也为情恨。
“好。”程凌霄动容,将他扶起,“你是师父最看好的‘落远空’,过阵子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惊鲵’。”
“那么旧的惊鲵?是否需要先将这变节者击杀?”大弟子问。
“不必。师父日前见过他,他愿放下一切、不再当细作,只是还不太可能归宋。他确实渎职了,至于他是否变节、如何处置,全凭盟王亲自判断,过后再杀不迟。”程凌霄说,掩日和惊鲵两脉的联络方式,日前已由他亲自变换,莫非即使变节也已经无法窥探,他已经注定是一个局外人。
“好,那弟子便只需击杀‘朱雀’。”大弟子打定主意,先杀外敌。
“况且‘惊鲵’他,目前已不在河南……”程凌霄依然没能从莫非给他的打击里走出来。
追溯回十月二十当夜,黄明哲方才抱着雨祈从火场冲出,就后有火柱、前有追兵,险象环生……性命攸关,亏得几个平日相熟的侍卫前来支援,一路护送他二人朝幽暗的前路奔走。
然而兵将们且打且散、死伤者众,街巷区区几十步,不敢回望,全是尸首,血腥激烈不亚于前线……
昏暗月光下,他望着怀中雨祈苍白痴傻的模样,心知这不是昔日那个刁蛮任性的少女,一时间惭愧、伤感掺杂着喜悦、怜惜,齐齐涌上心头,浑不知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不稳!抗金都不可能了,又怎能当细作?
“她是怎样的蚍蜉撼树,竟要去与你的理想对抗?”雪舞曾问过他。他却一直不知道,雨祈根本没摧毁他的理想,而只是将之向下兼容……经此一役,他不仅对邓唐的同胞感愧,更是把南阳的郢王府金兵视为己任,或许,程掌门与他区区一面,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坚持将他推开?
近十年来恍如一梦,无路可循因果难觅。
不管是常牵念所说救郢王要紧,还是程凌霄所言势必向主公澄清,上天都给他指点了一条再明显不过的路,趁着常牵念卧薪尝胆隐居在此,他去江淮,找林阡辩白,与故人冰释,绝不背不该背的罪。
在那之后,他还应该得到一把暌违数月的断絮剑,使他的战力恢复到足以去战曹王、救郢王。
十月廿五,乌古论庆寿以骑兵八千攻枣阳,李思温、鱼张二苦战一昼夜后,溃不成军,被长驱直入不说,还险些全军覆没。箭如雨下,粉碎边缘,忽然侧路杀出一人一骑,持刃滚扫,席卷而去,乍看竟是“盟王的无法无天”,然而定睛一瞧,策马的却是那女扮男装的柳闻因,手中提携的武器也不是林阡饮恨刀——
那又如何?寒星枪照样威猛得追命夺魂,先对着漫天箭矢左右涤荡,后又借战马之神威,冲着那乌古论庆寿发起挑战,不让须眉,何以为惧!
“柳姑娘好枪法……”莫如持断絮剑从旁掠阵,看她扎招迅猛、绞式流畅、扫势威风,自然为盟军兵马放下心。
“莫夫人也不赖!”柳闻因一笑,英气逼人,她今夜才随天骄到中线战场,之所以会这么及时地前来救局,是因为金军中有人事先知会了天骄,才令她可以熟知此间地形、有哪条小路可抄,也同时清楚乌古论庆寿的武功路数、有哪些破绽可击破……
不过她自然不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魁星峁上就差点被天骄说服的黄鹤去;亲生子女惨死眼前而救不得,未来主公从头到尾就猜忌,感到前途无望、又想落叶归根的他,神奇地从这一战开始把立场转回了南宋,居然当起了无名无分的间谍来,实在是天骄来到河南的第一份厚礼。
黄鹤去说,这一战,他只求乌古论庆寿、移剌蒲阿和完颜君附死,给他的吴越和石磊报仇,要求一致,自然与盟军一拍即合。黄鹤去还说,他想通了,就做张辽、贾诩,哪怕吕布、孟达。
徐辕喜出望外,也不免叹息:失去个莫非却得到个黄鹤去,这两父子的路是交叉的吗?
徐辕、越风千里奔袭,却是为救援青城四弟子如今所在,彼处,早已不是邓州,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