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座艾正就叫了起来:“大尚,你这屋家具又换了!”
自打知道谢尚这屋的家具都是老挝红花梨后,艾正每回来都要细瞧一回木纹,结果今儿一坐下就发现手边几桌的花纹看似没变,但木纹却是变了,比印象里细密许多。
买贵重家具摆客堂是一家子的脸面,原就是给人看的。
既然艾正发现了,谢尚便以闲话家常的语气告诉道:“早先我不是和铺子掌柜说不够摆,还再要一套吗?年前的时候掌柜派伙计送信来说我预订的红酸枝没有,但有套黄花梨问我要不要,我就拿下了。这不端午前才刚送来!”
原来是黄花梨!
艾正心里惊叹,脸上却不肯带出来,也闲话语气回道:“怪不得!看着木纹比先前不同!好似在云芮热心指点的地方,元维一言仰头看去。
迎面便是一大嘟噜紫藤花球,累累的蝶形花瓣抱集成团,由下往上看去真似一族紫藤花悬于头顶,而四周的花球则随着远近而渐渐倾斜——想来就是云芮嘴里说的风吹起来的样子。
“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善画山水的元维笑道:“原来将山水技法用在屋顶天花会有这样的观感!”
“精妙!这心思委实精妙!”
元维引的是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的原话。
谢尚虽喜花鸟不爱山水,但基本的道理技法还是知道的。闻言豁然开朗,心道:可不就是“近大远小”吗?
师傅就是师傅。一句便解了他心里琢磨了一天的惑。
在场的除了云芮都是饱学之士——即便连牡丹都还画不利索的艾正都记了一肚子的山水技法。
现得元维一言道破,心里就有了底,倒是不再担心一会儿出丑,只云芮天真问道:“云爷爷,你说这是山水画法?这紫藤是花,当用花鸟技法,怎么能用山水技法呢?”
元维听喜欢云芮的不耻下问,循循善诱道:“芮儿,你站这里看外面的竹子都是这么看的?”
云芮转头看了一样:“头一转就看了!”
“那你看过山吗?”元维又问。
这个题云芮能答,他来回一趟家乡,沿途见了不少的山。
“山高,得仰着头看!”云芮仰头应道。
“聪明!”元维不吝赞道:“所以这花鸟图和山水图的区别就出来了。”
“画山水时就得考虑如何在有限的纸上表现山水的高大深远。所以前人便总结了一套画山水的规律为山水技法。”
“同样画花鸟,需要体现的花鸟的意趣,所以又有一套花鸟技法。”
“眼前这幅紫藤,虽说画的花,但贴的位置并不似一般的墙壁,而是天花,这就有些自山下而仰山颠,山水画的意思了。因此用上山水技法便是独具匠心,别出心裁了!”
“你尚婶子这一画,”元维摇头感叹道:“算是开创一条画坛先河了!”
开门立派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连他也不能免俗。
过去这些年他钻研山水,博览群书就为有厚积薄发的一刻,结果没想他还没理出个头绪,大尚媳妇随便在家画个紫藤便开了一派——这可真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
他若不想被换,必是得加倍用功了!
谢尚闻言被唬了一大跳:啥?他画还没一点名声呢,他媳妇就画坛宗师了?
但谢尚知道他师傅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既这样说,那红枣这画就当得这样的地位影响。
他要好好加油了!谢尚暗暗握拳,可不能叫儿子将来以为他这个爹的学问不如他娘!
到时别说夫纲了,只怕连子纲也振不了了!
云意、文明山、艾正闻言也是惊诧不已,艾正甚至看着谢尚同情想到:娶个能干媳妇固然似好,但能干似大尚媳妇,则未免有些过犹不及了。
可见世间事都是祸福相依,难得两全。
……
因为天花上的紫藤画太过新奇,加上元维又是当世有名的山水大家,谢尚、艾正、文明山、云芮少不得虚心请教,云意在一边旁听也获益不少,不免心底可惜两个儿子不在,少长了许多的见识。
讨论得太过热烈,红枣打发人送了三回茶水点心,才等来了开席确认——横竖奶茶和奶油蛋糕畅吃,男人们肚子不饿,便任性地等到掌灯时分细赏了一回灯光下的紫藤图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由此散席便晚了。临近宵禁才回到家,宁氏不免抱怨男人:“今儿你们在园子里说啥了,说那么久?明山、艾正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拦着些?”
“可怜尚儿媳妇八个多月的身子了,还得招待你们到半夜!”
元维还一心想着山水技法在花鸟图上的应用,嫌弃媳妇唠叨的干扰,不高兴地怼道:“我们说我们的话,又不是和尚儿媳妇说话。尚儿媳妇同你们在一起,你看她辛苦,便让其他妇人少说两句好了。怎么把这事怪到我头上?”
宁氏……
艾正家去后也还在琢磨师傅今儿讲的山水画技,直到听吴氏让丫头拿周公解梦方才问到:“这大晚上的,你拿这个干什么?”
这书按习俗不是要等白日出太阳的时候看吗?
吴氏告诉道:“老爷有所不知,我今儿听谢太太说她做的胎梦是漫山遍野金黄色的稻谷,所以好奇,想瞧瞧这梦寓意着什么?”
闻言艾正也来了兴致,不顾习俗地亲拿过书翻到田园五谷一篇读道:“田中生草主得财,种田宽大有禄位,……割收田禾家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