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问禾远:“要去放松一下么?沙龙的咖啡实在太棒了。”
“但我更喜欢你家的咖啡,”禾远翻过身来,迷迷糊糊地笑道:“我喜欢酸口的,你家的清咖啡。”
罗晔不禁笑了笑:“放六袋砂糖的酸口清咖啡,你在喝果汁么?”
“其实我喜欢喝苏打水。”
罗晔不信他的信口胡诌的话,“你说你喜欢喝柳橙汁我倒是会相信。”
他虚弱地笑了笑,突然说:“我很害怕。”
“如果你不是在准备下一次自杀,你没什么可怕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他微微抬头,不让泪水流下来,“我很怕我就这样消失,永远地在你的生命中消失,我太……需要你,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但是——站在我身边好么?”
罗晔毫不思索地扯了领带,把手包也塞进衣柜,躺倒在床上。他们两人并排躺着,没有语言,没有拥抱,他们只是凝望着彼此的眼睛,便好似在巨大的孤独中寻找到自己的港湾。
禾远说:“我好爱你。”
在感情的表达上禾远找不到什么好的词汇,就好像人在最焦急的时候总是说不出长句。他用力的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爱自己的爱人,爱一切,像爱一个幻影,爱一个空空的山谷。
有位女作家去看印度舞,她说那位有年纪的舞者活动肢体像能尽情地生出八条手臂。她表现自己的爱人,便使观众忘记了她的老、丑,仿佛变成了古印度的少女,一会儿说自己的爱人手臂有力,一会又说他腰配长剑,眉目灵动,美而多情。
隔着文字他便被这虚幻的爱所打动了,正如他自己的爱,梦里的爱情。
罗晔开始说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让他走出这种恍惚,但他看着罗晔嘴唇张合,究竟也说不出什么认同亦或是否认的话,罗晔是美的,生来就是美得过分的面孔。
那双眼睛令人失神,尤其是写满柔情的时候,禾远认为为了穷尽目力自己的听力已经丧失了。
禾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现在,重新说你要说的。”
罗晔炸了眨眼,睫毛轻轻地刷过他的手心,有点痒。
他试了两次,都因为笑场失败了,他说:“我再试一次,再笑场我们就换一个话题。”
“好。”
“你问我怎么和同学相处得融洽?我不吃巧克力,上学的时里总带着,还有风精油,止痛药,创可贴,我妈妈还让我带针线和糖果,我也不喜欢吃糖,但我总带着,分给同学。”
“小恩小惠。”
“但是无论是友情还是什么别的,都不能量化,大多数的朋友,我结交的目的仅仅是我喜欢帮助他们的感觉。”罗晔把他的手拿开,一本正经地说:“当我发现这可以获得他们的友谊后,我反而失去兴趣了。你是忽然对结交朋友感兴趣了么?”
“没有,”禾远不自在地活动活动肩膀:“我……我一个学期没和任何人说话,然后,然后我的老师找了我爸爸。然后,你知道的,他就找到了好理由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他经常这样么?”
禾远沉默下来。
罗晔拿不准他的意思,但他认为很大可能是是。他陡然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面对时间洪流的无力,他要怎么阻止几十年之后的暴行?他做不了任何事,他又怎么做才能准确地冲进几十年后禾远的家,把家暴的暴徒送进看守所?
他问禾远:“你知道镜子在哪里么?”
禾远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让我做梦的镜子是什么。”
“这不是梦,这是我的人生。”
禾远痴痴地笑道:“对我和闻寄来说,就是春/梦无痕。”
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拿了日记本和钢笔递给禾远,鼓励道:“留一个标记吧,你的标记,我会努力让你看到的每一本我的书上都印着这个标记的。”
禾远满意地画个标志,说:“我从小就喜欢这个标记。”
“一个五角星?”
“但它是歪着的,”他争辩道:“我只会画这个角度的五角星。”
罗晔合上日记本,说:“可以,先生,今后我就要如你所愿画傻得出奇的五角星了。”
这一晚他们聊得很少,盖一床被子,听着雨声入睡了。入睡前,罗晔还在想,我要怎么拯救我的爱人?这样下去可不行,他父亲非要毁了他不可。
一年后大获成功的《丽人》电影庆功宴
罗晔很难融入这种庆功会,但他把自己的不适隐藏得好极了,旁人看起来他只是个沉默寡言但异常专注的平常人。他没什么权势,多数人也并不在意他,只是绕着制片人与投资商打转。
冷落算得上对他最好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