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子夜,蓝曦臣应时赴约。这次直接还带上了硬要凑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无羡,因怕是有诈,便留蓝忘机规规矩矩把守阵营。
薛洋挑了一块废墟角落坐下来,瞧见蓝曦臣,便远远招了招手,笑得阴冷又活泼:“泽芜君,别来无恙啊。”
苏涉只抱着手臂冷眼看着,不置一言。
蓝曦臣在十几步开外停住,谨慎没有往前走。便听得薛洋说——泽芜君估计不知道,他前些日子就在这里哭;后来他一定要去见你所谓的尸身扶棺回姑苏安葬。只是一具焦骨了,冒着生命危险非要去看。
蓝曦臣越听越不对劲,一开始还当是惺惺作态,到最后却多多少少辨出几分弦外之音来。他的手仍旧按在朔月上,眉眼间没有波动。
金光瑶那时和他说,不是我做的。他没信。
薛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目光落在蓝曦臣按着朔月的手上,自嘲笑一声:“我借着他的名义想杀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他心乱,他不肯放手。”
蓝曦臣面色仍然微冷,听到此言瞳孔却缩了一下,唇抿得更紧,似在打探他这番话值几分真假。
话音方落,从他脚底废墟忽然伸出一只干枯嶙峋的手骨,紧抓着他的一只脚腕不放,薛洋心下冷笑一声,挥剑利落斩断,凌空跃起一步,周遭黑烟乍起,万鬼哭声渐响。一旁魏无羡转着陈情,似笑非笑:“无论真假,把你二人擒回去总是不错。”
一剑破碎虚空斩绝黑烟,苏涉入阵斩掠,冷光游弋间薛洋亦出降灾,剑挑符令,往后空翻几步,踏剑夺路而走。
蓝曦臣只听得他临走前似笑非笑留了一句:“其中关节,自是由泽芜君亲自揣摩定夺。”
魏无羡也没真想着把人给擒住,这些日子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能不动手就尽量规避,见苏薛二人是真走了,便收手转头问蓝曦臣:“如何?”
蓝曦臣一时难以做出定夺,只道:“先回去,思索之后再做结果。”
魏无羡以为然,和他一道往回走,临走前瞥了一眼酒楼废墟,斟酌着开口:“只是无论真相究竟如何,金光瑶都是钉死在通缉榜首的人,死罪难逃,泽芜君,你不可能护得住。”
蓝曦臣道:“……我知。”
“那当如何?”魏无羡似笑非笑,看得很通透,“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说服聂怀桑把金光瑶带出来。”
蓝曦臣仍道:“我知。”无非是把他当一个突破口,这是显而易见的伎俩,并不高明。只是问题并不在于高明不高明,而是在于他信不信。金光瑶和他说,不是我做的。他没有信,也不敢信。
魏无羡看出他的艰难,便适时闭口不多问,回想刚才的事情,想起一桩事情——他早有耳闻薛洋曾复制过他的阴虎符。方才降灾出鞘,剑尖所挑符令,虽说感应起来并不太像他以前的阴虎符,但竟拟足了四五分,薛洋调兵遣将需用此符,可此等鬼气却颇为熟悉。魏无羡总觉得这事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何时曾在哪里有了这般印象。
此时严冬还未过,夜里冷冷清清,关外黑云压着月色不肯放。好容易钻出的一两缕光又立刻被风吹散了。聂怀桑带金光瑶离开的那晚下了雪,是从白天开始的,一直下到夜里没停歇。彼时蓝曦臣站在营外看着马车离开,军营火光星星点点,离了驻扎地就一片漆黑。夜里可见度很低,马车纵是行走在平川上也很快就没了影,它被肆虐的夜色吞噬掩埋。蓝曦臣站了许久,后来覆雪压肩,蓝忘机有些不放心,打着伞来找他。蓝曦臣便转身跟着他回营帐。温情给他送了一碗姜汤来,他喝完仍旧泛冷,手脚冰凉,心里总是想着白日里,朔月剑上血。
关外落雪是很常见的事情。魏无羡与蓝曦臣应邀前往酒楼废墟时仅是有些阴沉微冷,回时雪落星星。蓝曦臣有心事,自顾自往前走,一路上不再说话。
回到驻扎地两个人都很冻,魏无羡搓着手蹦蹦跳跳,整个人在冒冷气。温情见到了有些生气,两个人的身体情况都不见得太好,好不容易养出点起色来,自己非要去作践糟蹋,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