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荀异再一次地回到了许昌,向郡守李旻汇报他与黑虎贼交涉的结果。
“……周虎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份假的赦令,答应释放刘仪、王雍两位县令及其家眷,并汝南县丞裴绥……”
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此刻多半会顺势奉承面前的郡守大人,称赞后者以一份假的赦令将愚蠢的黑虎贼头头耍地团团转,但荀异没有。
一方面固然是荀异的性格使然,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其实排斥这种欺诈的行为——他认为用诈术去欺骗一群明明可以招安的山贼,看上去仿佛是胜利,但实则却是给己方埋下了祸根。
因为对方在意识上受骗以后必然会凶狠地报复,到时候必然会引发在帐内的魏驰,略带讥讽地说道:“到时候,那周虎会留在下在山上用饭也说不定,在下还要留着肚子呢。”
饶是杨定,亦稍稍有些尴尬。
毕竟魏驰当日的举动,就是他授意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位荀督邮与黑虎贼是否存在暗中的勾结,没想到这位荀督邮如此耿直,竟拿此事当面讽刺。
对此他也不奇怪,毕竟硬骨头的文吏,大多都像荀异这般拐着弯骂人。
待荀异离开后,杨定摇摇头说道:“看来,咱们真是把这位督邮得罪深了……”
不得不说,他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毕竟他身份尊贵,寻常官员见到他巴结都来不及,哪敢当面讥讽?就连颍川郡守李旻、南阳将军王尚德,都要卖他几分情面。
没想到一个督邮,却敢三番两次当面讥讽他。
“这位荀督邮应该庆幸,庆幸少主不会与他一般见识。”老家将魏栋笑着说道,变相称赞了自家少主的器量。
还别说,杨定的器量倒是不小,至少他完全没有因为荀异那番讽刺就动怒,只是觉得有点尴尬罢了。
单单这一点,杨定比起天底下众多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高官子弟,确实要出色地很。
反而是同样年轻的魏驰有点看不惯荀异,皱着眉头说道:“但这荀异几番冒犯少主,着实应该惩戒一番,不如向李郡守……”
“算了吧,别多此一举。”
杨定抬手打断了魏驰的话。
因为他很清楚,他与颍川郡守李旻其实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后者完全就是看在某个人的面子上,而他杨定,其实并不想借那个人的面子。
使魏驰打消惩治荀异的主意之后,杨定再次拿起了李旻托荀异转交给他的那封信,对魏氏父子说道:“李郡守比我想的要……唔,睿智,他答应赦免周虎以及黑虎贼此前的罪行,却给了周虎一份假的赦罪令,骗周虎答应释放刘、王两位县令以及其余人……”
听到这话,魏栋毫不意外,捋着胡须笑道:“这不奇怪,黑虎贼劫官、烧衙,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李郡守岂能宽恕?倘若这种罪行仍能宽恕,怕不是天底下犯了事的人日后都会去袭县劫官,要挟郡里、要挟朝廷?”
杨定点点头,旋即狐疑说道:“所以我就很奇怪,为何那周虎自认为能得到李郡守的赦令?”
听到这话后,魏驰哂笑道:“一伙山贼,能有什么见识?”
虽然杨定并不同意魏驰的观点,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但眼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瞥了一眼手中的书信后,他对魏栋、魏驰父子说道:“总之,李郡守希望我等暂时撤到昆阳的县城外,修整一番,而他也已会下令田钦率那两千郡兵撤至颍阳,一旦那周虎释放刘、王两位县令,则立刻联合郡兵,将其一网打尽!”
“明白。”魏氏父子抱拳领命。
于是乎,在四月初八这一日,以杨定所率叶县官兵为首的五县官兵,于黑虎山下拔营撤退。
为了防止黑虎贼生疑,杨定原本打算让黄贲、邹布两位县尉先率领其麾下官兵返回汝南县与襄城,毕竟既然要假装撤退,那么汝南县与襄城两地的官兵,就不能与其余三县官兵一起撤到昆阳的县城外,否则黑虎贼很有可能生疑:不是要撤退了么?为何汝南、襄城两县的官兵还聚在一起,不回各自的县城?
但他这个提议,会遭到了黄贲与邹布二人的反对,这两位县尉都希望亲自将各自的县令迎回县城。
在商议了一番后,杨定与黄贲、邹布二人达成协议,黄贲、邹布各率一百人留在讨贼的队伍中,其余官兵则回汝南县与襄城两地,毕竟这两座县城由于抽空了守备,竟发生了贼人当街袭击县衙的恶性事件,县内治安太差,也确实需要遣回一部分县卒维持秩序,安抚民意。
至于士吏田钦所率的两千名颍川郡军,也于当日拔营撤往了颍阳。
说起这支颍川郡军,他们这次来昆阳一战未打,当然也一人未损,军中许多士卒都感觉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们到底来昆阳干什么。
官兵与郡军陆续撤退,黑虎寨所面临的危机,自然得到了缓解。
于是,藏匿在东翼山的褚燕,还有藏匿在凤首山的王庆,也陆续返回黑虎寨,带着刘仪、王雍两位县令极其家眷,还有汝南县的县丞裴绥。
而这,也是赵虞的意思——本来他没准备立即就对刘、王两位县令动手,但既然这两位县令如今已落到了他黑虎众的手中,那又怎能错过了与这两位县令交个朋友的机会呢?
于是乎,赵虞亲自出面,对二人一番危言耸听,唬地两位县令面色惨白,很识相地签下了认罪书,成为了黑虎贼以及黑虎贼首领周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