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金来到这里了,他在思考时才会这么想——在这之前的三天,他似乎从未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或许他的潜意识里,金就从来不该和这种可怕的事情相联系。
当然,绝不是从未想起过金,事实上,想起金的次数足以令任何人惊讶——如果格瑞愿意把他脑子里那些绝密的念头分享给其他人的话。
既然这么想了,格瑞就放任自己的思绪继续下去,他太了解金了,知道对方每一个细小表情代表着什么,知道对方蹙起眉头时肚子里的嘀嘀咕咕,也知道有些时候他没有看上去那么粗神经,知道有些时候他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脆弱。
所以他很轻易就想象出来了,如果是金的话,这会儿大概已经沉不住气,开始和女护士说话了。
金有一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喧闹起来的本事,这像是他的天赋,好坏不论,格瑞私心里是很佩服金这一点的。
是金的话,会和女护士说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我不要护士给我检查身体。”格瑞把被子掀开,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床前神情凶恶的女护士,“我病得很重,麻烦给我找个医生。”
——开口肯定就是这种一半挑衅一半找茬的调调。
不能再等下去了,主动出击才有希望——至少金总是这样。
女护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格瑞会这么说,而格瑞这时候还躺在病床上,他慢慢地一点点掀开被子,直到整床被子都被他卷起来堆在身侧,女护士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格瑞,重复着一句话:“请病人下床,接受身体检查。”
女护士的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那些绷带是血迹斑斑的,正面对着这张脸,确实很容易就觉得头皮发麻。
格瑞几乎可以肯定了,“下床”,也就是离开病床,是女护士能够对他动手的前提条件,否则,她不会耐着性子在这么近的距离,还要反复引诱自己。
这张病床在医务室靠里侧,旁边紧挨着一个放了药品的柜子,要走出医务室的唯一一条路被女护士堵死了,格瑞记得医务室里也有一幅画,万幸的是对着画像的那一面被帘子挡住,暂时不存在一不小心对上视线的可能性。
画像也有画像的限制,它们固然能够监视活人,甚至能在房间之间移动,但它们永远无法离开自己所在的楼层,格瑞从跑下四楼的那一刻起,《蒙娜丽莎》就已经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也许可以就这么待在床上,用点滴架把女护士砸死?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格瑞否决了,万一他动手的那一刻就不再是病人了呢?
毕竟病人不该无端攻击护士。
死——这个字眼出现在格瑞脑海里时,已经不再像三天前那样让他感到难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漠然。
有时候杀死人,或是被人杀死,是最微不足道也稀松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