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听见昨夜奇怪的声音,只浮在半空里,时有时无的也太莫测了些,让人心里没个底,才想起忘了问问碧烟这里是何物总在作妖。他起身来,推开窗,吱呀一声间,摔碎了许多悬在窗上的雨珠。
李莲花抬头问道:“又有人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晨时的露水,一碰便抖落在凉薄雾气里。
碧烟正从那竹林里来,月牙白的袖上绕了一圈一圈的赤红颜色,那是弦丝上的血透出了衣衫。她听见李莲花那屋的开窗声,下意识将手往后藏了一藏。走近了才见他眼下有些青黑,便更添几笔病色,定是夜中未曾睡好。
她站在窗口正好瞧见屋子里头,什么陈旧物什都被李莲花擦拭得干干净净,桌上也只摆了一灯一笛,她晃了晃神,才道:“已经无事了。”言下之意便又是一条人命。
李莲花叹了口气,想要起身来。碧烟的面色忽然一变,猛地将他的窗子拂上了,李莲花面对着这窗纸也一懵,只听着窗外那个朦胧的身影骂了一句不知避嫌就走了。李莲花瞧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好端端的衣服,因着天气太冷压根就没敢脱下来,昨夜和衣便入被了,此时挨了这句数落只感到甚是无辜。
等到李莲花出了屋,又回到庭前,见那两张椅子并着小桌仍在,原本覆了一层雨水,此时已被擦干了,还被移了位置,摆在了屋檐底下。见桌上已摆好饭菜汤水,两副竹筷,他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碧烟已换了一身新衣,手上也干净,不带一点血腥气,若只是看着,便是个娴静的姑娘家。碧烟吃饭时,仍会时不时看一眼李莲花,见他佐着这些山间野菜,好好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又伸手倒了热茶捧在手里,想到这几日李莲花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模样,便感到有些讶异,道:“我还当你胃口并不好。”
李莲花正色道,“人不好好吃饭,自然会瘦。”碧烟听了这话要问下去,却忽然想起他桌上的竹笛来,一时间也明白过来。
李莲花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油纸包,这几日未曾喝药,竟把这物也忘了。碧烟看着他煞有其事地打开来,却只见中央放了两三枚桃脯,只是她自然是不识得的,问道:“这是何物?”
李莲花微笑道:“很好的东西,没尝过就可惜了。”
碧烟取过来一枚,刚放进嘴里便尝出甜来,她在山上从未吃过这些,只觉得果真是很好的东西。她问道:“山外面,这样的东西还有许多吗?”
李莲花又道:“金家的人从未告诉你山外如何,是么?”
碧烟将嘴里的蜜饯咽下,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师父教了我许多东西,除了武功之外,琴棋书画也……”
李莲花“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招来碧烟瞪他一眼。李莲花歉然道:“锦缠道教你习琴?”
碧烟皱了皱眉,不知有何不对,道:“自然。”
李莲花的表情也十分无奈,“我只是个俗人,不识什么高山流水之意,只是她的琴音……我听过一回,却万万不想听第二回了,呃,你千万别动气……”
碧烟竟真的未动气,只是呆愣愣道:“这话是你说的……也难怪……”
李莲花也一呆,才知锦缠道是真的将许多往事都告诉碧烟了。
李相夷与锦缠道堂前一会,杀招往来一遭,屋内奇珍尽碎,锦缠道拿琴作幌子,实则将真力灌注琴弦之中,来去有如知她心意。金家的弦,以冰蚕覆霜雪织就,从来入水不濡遇火不燎,而少师并非一柄利器,与弦丝相缠反令他身陷囹圄,只能出吻颈毁了锦缠道的琴木,关于此战实在狼狈,心情便不太好,况且锦缠道讲话也太不让人,当年他对此琴的评价直言不讳。
那是他第一次与锦缠道交手,却也是最后一次。他叹息道:“当年她的琴只用来杀人,自然是不好听的,哪怕是只弹琴,也怕都是肃杀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