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旧岁的最后一个拥抱是为了迎接新岁。
沈司略显疲惫地由老宅前厅,拐过溪水潺潺的长廊,最终站在主房前拍了拍身上的雪粒。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没走几步,却是看见夏松德的房门透出一些光来。
“老爷,您起夜了?”夏松德坐在床边,伸手去拿拐杖,沈司快步到他身前,扶住了他。
“老沈,带我去书房看看。”夏松德任沈司给他盖上厚厚的外衣,道。
已经十一点了,夏松德步入耄耋之年后越发注意身体,今儿也是八点左右就歇了。
现下起身,也不知是酣睡未半,又或是至今未眠。
“前厅还在闹?”长长的沉寂中,夏松德问。
沈司应:“嗯,年轻人,熬夜是常有的事。”
夏松德摇头苦笑:“我老了,老了。”
沈司噤了声。
夏松德的书房透着点大家的简陋端方,四五个实木大书架,也不见添些意趣的装饰,目尽处皆是古旧精装的书卷。
唯一与这古朴板正不甚相符的是打通了的琴房。
这书房与琴房,中间只木帘小遮,坐在案前,便能影影绰绰地看见琴房里的光景——
那是夏松德的妻子生前喜好待的处所,里面小心养护着数十把古琴。
“之前那孩子送来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夏松德一闭眼似乎就能看到与幺女如出一辙的一张脸,更稚嫩些,以及绝不会出现在夏臻身上的温雅沉静。
夏臻是热烈的,不驯的,固执到令人心寒。
说到固执……或许夏修音也不遑多让。
从她自认为害死夏臻的那一刻起,她便几乎隔绝了与老宅的所有联系。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无害脆弱的孩子决绝地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并且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
他救不了她,只能等她自己解开心结……今天,似乎是不一样的。
沈司在夏松德面前展开两幅长卷。
颇费心思的两副字。
一副是篆体的《心经》,一副是临摹的《兰亭集序》。
一笔法娴熟、难掩锋芒,一笔法生涩、认真守矩。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因卷面留白较多,两幅落的都是长款,故意引人去瞧似的。
款下各一枚朱印,一曰修音,一曰阿瑜。
朱印下再是白印,是书斋印。
夏松德久久看着两副字,心头蓦然一松。
“老沈,天亮了寻人把这两副字好好地裱起来,你亲自去盯一盯。”
“是。”
“我上个月新收的两块徽墨,你给送到修音那去。”
“好。”
“……送到了,带句话。”夏松德喟叹一声,“就说……”
“下次再来,带上那个丫头,让外公也见见。”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方端那个混账居然拍了夏臻的照片给夏修音看,还告诉她,她本来会有一个妹妹。
当时,夏修音已经中考在即。
好在,聊以安慰的是,夏修音终于给自己找了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