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段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眼界狭窄、能力欠缺,在戴湾郡举步维艰,不能胜任钦差一职,辜负浩荡皇恩,愧疚不已,无颜再居庙堂之高;后半段则说贱内阳织前些年落下病根,四肢酸痛行走不便,只能囿于一隅,遂想带她遍访名医,治疗这顽疾;此举亦为了开阔眼界与胸襟,真正做到心系民生云云,万望陛下准许。
晏喜想带阳织离开荣城?神绪骤然下坠。在看这篇表的时候,感觉到刘月盈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脸上游移,等我看完抬起头,只见她飞快的移开视线,低声问我:“你怎么看?”
按捺住异样,迟疑的说:“要不,我去晏府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好,那你便去问问。”她耳垂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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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喜!”我喊她。她在和阳织说着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了我。
“阳丞相又来了?”她这次态度比上次好了点,眉眼里竟带着暖意。
“晏喜……看在往日情面上,我们不必如此生疏了,可好?”
她嘴角上扬:“如你所愿,阳缕。”
我看了看阳织,眉头微皱:“你当真要带小织离开?”
晏喜点点头:“这并不是临时起意,我早就与小织提过,现在更是个辞官的好时机。”
阳织神情带着倦意,眼圈底下有些乌黑,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姐姐,这件事晏喜回来之后与我商量了许久。我原先也有点顾虑,不过现在和她达成一致了。虽然很舍不得姐姐,但我还是更愿意和晏喜一起云游四方,不拘束在一城之中。她说,一定能找到江湖神医,治好我这毛病。我想,姐姐也愿意看到小织好起来吧?”
“是,是……”挤出一个笑脸:“姐姐当然愿意小织能好起来,然后我们再去赛马。”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阳织笑起来,许久未见她笑得这般开心,如经年前那样充满着明媚阳光的气息。
我把内心满满的不舍压制下去,不能在这时扫兴。
“还有些事,关于朝廷的,我与阳缕单独说。”晏喜给了阳织一个眼神,带我来到后院。
后院最左边的那个屋子是她的书房。许多年前,我像雏鸟一样在这京中落巢,曾来过那个屋子。
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冬天,年关之前,她在那屋里泼墨作画,我腆着脸登门问她要酒。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
“看什么呢?”晏喜问我。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你很久没作画了。”
“彼此彼此,你也许久没吹箫了。”与她对视,相视一笑。
“朝中,大家都在猜测皇帝为何要派我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她开口说正事了。
“没错,我也想不出。”
“这就对咯,”晏喜神情非常淡然,“这是件隐秘的陈年旧事,一般来说没人知道。”
“萧家祖上对我晏家有恩,当年祖父还没有入仕的时候,路遇一家黑店险些被谋财害命,是当今镇国将军的舅爷爷路过此地,救了我祖父一命。所以……”晏喜转头看我,我心领神会。
“如今萧家因为萧楚势大,皇帝怕你顾及当年恩情,与他结为一党?”
“对。这件事是我们两家私事,按理来说无人知晓。但是祖父入仕之后,曾与先帝私下说过,当年是有提携萧家之意。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先帝还是用了南宫。”晏喜拨了拨额前碎发,继续说:“皇帝故意刁难我,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把我弄出京城。晏喜祖上也是位列三公的,即便家道中落,也做了这么久的首辅,哪能说换就换。”
我叹了口气,迟疑地说:“可是,皇帝近来让长公主去了好几次金城,有风声传出来,皇帝有迁都的打算了。金城离荣城也不远,她让你去那里做官恐怕有敲门砖之意,也不算坏事。”
晏喜耽我一眼,勾了勾嘴角:“还是和以前一样笨。阳织是我的妻子,你就是我的大姨子。她再怎么说也得顾及点你的感受,不能让我太丢人,对不对?我左右是不可能留在京中了,去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只不过是要把我的威胁彻底消除。”
听她这样说,竟无言以对。想起刘月盈那日早朝上看我的眼神,揣摩了许久,才发现那是无奈,和愧疚。
“对了,你看萧家现在因为镇国将军而扶摇直上,他们也蹦跶不了太久。内阁里的那个萧悦,等萧楚打完北羌回京之后,就会被解决掉。”她冷眼说着,似乎事不关己。
晏喜太通透,看得清别人容易,看得清自己却难。
“你盛卿楼里的萧湘性子太耿直,皇帝还要用他做枪炮,不会轻易动;不过蛮子在南方算是个威胁,如果将来要打南蛮,她绝不会再用萧楚了。你猜猜会用谁呢?”
“南宫将军。”想也不想的回答。
“哈哈,这只不过是我们茶余饭后的猜测而已,到时候再看,是不是这样。”她冲我一笑,仿佛将这么多年的情谊、嫌隙全抹平了。
双手背在身后,该说的事也全部交代清楚。
“阳缕,我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去和皇帝说说罢,准许我辞官。我想带着阳织游遍大兴的山川河流,不负此生。”
郑重地点点头:“也好,如果真能找到神医,治好小织的顽疾,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