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路上,草木森森,天上清泠泠的月光被树木遮挡大半,投下的影子影影绰绰,平白添了几分冷意。
然而此刻山林间的这份凄冷都被一阵有力的马蹄声打破。
【舍妹未婚先孕,名声委实不好听,她故去后,我们就……就把孩子送人了。】
马既一张坚毅的脸上覆满了寒霜。来之前他虽然猜到过七皇子母子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艰难至此也是出乎预料。
堂堂皇子被送养他人,马既只要一想想这事回头禀告给圣上就头皮发麻。
他用力夹马腹,喝道:“驾——”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儿,七皇子若是出了事,谁都落不了好。”
“是。”
…………
唐家人居住在小岭村,为了把唐衍送远些,特意寻了十里外的大枣村。
收养唐衍的人家姓周,夫妻二人二十七八了还生不出孩子,原以为是女人的关系,结果后来意外发现是男人生不了孩子,这才歇了心思,打算从外面抱养一个男孩。虽然唐衍的身世见不得人,不过隔得远也没什么,以后避着些就是了,他们不嫌弃。
他们原本还想给些钱,彻底断了唐衍和唐家的关系,不过唐药郎和赵翠荷都没要,一个劲儿哀求他们以后要对唐衍好。
周家两口子能省一笔钱,当然高兴,连连保证肯定对孩子好。
周家人半夜睡得正香,突然院门被大力敲响。
“开门,开门——”
周家人打了个激灵,立刻爬起来,点了盏灯隔着院子喊:“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这里可离京城不远,你们若是敢打家劫舍,是要掉脑袋。”
马既厉声道:“金吾卫办事,还不速速开门。”
金吾卫?!
两口子对视一眼,赶紧去开了门。不算亮堂的灯光更映得马既身上的甲胄幽寒。
两人腿一软直接跪下,急急道:“官爷,小人是良民,从来没干过坏事啊。”
“对啊官爷,你可以到周围人家去问,我们从来没做坏事。”
马既绕开他们,喝问:“你们前几天抱养的男孩在哪里?”
周家两口子神情一僵,下意识看向右边一个小厢房。
马既取了怀里的火折子,打开后,比周家的油灯亮多了。
他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孩。结果扫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最后还是在一个破败腐烂的木柜后面看到一个小身影,小孩儿坐在地上,双手圈住膝盖,睁着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怯怯地跟马既对视。
马既试探着喊了一声:“唐衍?”
小孩儿眨了一下眼睛,没应。
马既立刻上前把人抱起来,凑近了才发现小孩儿身上有股怪味,衣服也是潮湿的。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对还跪着的周家人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好好养孩子。”
周家人脸色讪讪,狡辩道:“孩子刚接来,我们还在适应阶段。”
“对对对,适应阶段。”
马既上前一脚踹在男人肩上,怒道:“此乃当今七皇子,愚民竟敢苛待。”
七皇子?不是说这孩子是个野种吗?
唐家人连钱都不要,迫不及待想丢给他们,不就是因为这孩子身世见不得人。
他们也因此对这孩子不冷不热,反正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以后老了,还有人养他们。
马既懒得跟他们掰扯,给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过来,拿起鞭子就抽,直抽了十鞭子才作罢。
等到其他人听到动静过来询问,才知道事情原委,一时间不知道对周家人羡慕还是同情。
活生生的福娃娃跑到他们家里都不要。果然一辈子穷命。
马既抱着孩子离开,连小岭村都没回。
天亮时候,他找了家客栈,要了热水亲自给唐衍清洗身体,结果看到唐衍不止脸上有伤,身上也大片大片淤青。
有些掐痕看着特别新,一看就是近两日才弄出来的,马既顿觉之前的十鞭子真是便宜周家人了。
他给唐衍清洗的时候,小孩儿一点都不闹腾,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碰到部位了,小孩儿只会默默扭过身去,自己动手洗。
马既只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把人收拾干净,重新上了药,又喂了白粥和几块点心,哄着人睡下,才带着人进宫。
一路上,他时不时会看下昏睡的孩子。
唐衍太乖了,乖到他这个大男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傍晚时候,他们回到宫里,马既才把唐衍摇醒,小声道:“七皇子,等会儿我们就要去见圣上,你见了人记得叫人。”
唐衍抿了抿唇,睫毛微颤,小声道:“叫什么?”
马既这才发现他睫毛又长又黑,像两把小刷子似的,五官也长得好,除了过分瘦了点,还有没消退的淤青,其他的再挑不出任何错。
马既蹲下来跟他视线齐平,温声道:“你见着圣上了,要叫父皇。”
唐衍不解:“父皇?”
马既叹了口气,跟他详细解释他的身世。
马既说完后,才发现面前小娃娃澄澈的了两汪泪水。
“你怎么了?”
唐衍摇摇头,吸口气把眼泪逼回去,咧嘴笑道:“我有爹了。”
可是想到娘死了,唐衍刚逼回去的眼泪又啪嗒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