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橘色的光线为林木树梢披上一层昏黄的纱衣。
锯齿状的栎树叶片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晃,黯淡的落影映照在碎石与泥土铺成的小道上,蜿蜒曲折,深深没入幽暗树丛中。
门涅利克不曾停顿过一下,顺着常人不可见的清晰指引踩过小路往前走。孩子们跟在他身后,稚气脸庞上多少显露疲惫,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
他们从跨越大河的拱桥走到山岳地带的偏僻森林,距离对成年人来说不远,对经历磨难的孩童而言就十分辛苦了。
可谁也没叫一声累,大孩子们轮流照顾最小的弟弟妹妹,以不输门涅利克的速度紧跟到这里。
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建筑物的轮廓。孩子们加快步伐,小跑到门涅利克身旁。
——他们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
粗劣踩踏出的泥泞小道旁,倒伏着两具失去生命的灰斗篷男人。
鲜血从胸口、太阳穴上流下,微微凝固,已经死去一定时间。
老式冲丨锋丨枪掉落在灌木中,死去的灰斗篷男人手指还搭在扳机上,却再也没有扣动它的机会。
道路尽头,一座古老的洋房静默伫立。古典优雅的法式大门如今只剩碎屑,走过满是弹壳与爆炸痕迹的门廊,能看见厅内扑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数个灰色身影。左右两边的阁楼上横挂着垂直手臂的灰斗篷男人,玻璃碎片亮晶晶地撒在他们身上。
“——。”向往着,曾说未来要成为其中一员的幸介沉默着。他第一时间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声音压抑在喉咙间,久久无法组成词句。
剩下的孩子们下意识偏过头,可尸体到处都是,他们闭上眼睛,又睁开了。
所有人安静穿过门厅,踏上地毯尽头的宽大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的景象更加凄惨,细长的穿廊内到处都是弹孔,中央休息室的地板被地丨雷引爆塌陷了一块,可以透过半截空洞看到一楼倒下的石柱浮雕。彩绘玻璃窗有一面连框栏都消失在弹火中,洋房外的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衬得画面像一幅奇异又预示不详的宗教画。
灰斗篷男人的尸体到处都是,幸介一手捂住妹妹眼睛,一手牵着她小心绕过路上的“障碍”。
五个孩子挨在门涅利克身边,几乎是他走一步他们跟着走一步。
门涅利克面无表情跨过尸体,处于人类状态的视角发现了紧挨过来的孩子们举动。
他“?”了一下,后知后觉道:“这个,不能看吗。”
他于是恍然,有样学样地抬起手捂住眼睛,两只手掌心边缘并拢,连同口鼻一起盖住大半张脸。
“???”刚才还心情沉重的幸介目瞪口呆,连路都忘了走,“你在干嘛?”
蒙住眼睛也没妨碍到门涅利克,他好像具有天然的方向感,无需视物也能走向目的。听到问题,他偏过脑袋,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不是,不能看?”
幸介脑袋上冒出问号。
他看了眼自己捂住妹妹眼睛的手,又看了眼身旁同样捂住五岁弟弟眼睛的兄弟,一时:“……”
——我果然搞不懂这个人。
幸介心里深沉地想。
他想解释,可一时间又找不出令人信服的说辞。
而且要怎么解释,说咲乐和真嗣年纪小,看到死人会害怕,你一个大人应该表现得比我们更成熟些?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幸介龇牙咧嘴,被自己想象的对话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闭上嘴巴,决定当做啥也没看见,不管怪人的奇特举动。
现在比起怪人,他有更关注的事情。
随着楼层一步步升高,距离越来越接近,幸介不自觉提起心脏,迫切想见到亲近之人的渴望忽略了精神发出的哀鸣。
直觉与本能总是先于理智察觉到绝望的预兆,而人类总是忽略这些。直到现实摆在眼前,才意识到悲剧已经发生。
门涅利克穿过宽敞的休息室,走过破破烂烂的长廊。
长廊的终点,是一扇敞开的橡木门。巨大的舞厅内天花板高远,枝形吊灯下躺着无数尸体,有的是之前见过的灰斗篷男人,有的却是西装墨镜,一身黑色调的壮汉。
在舞厅中央,灰斗篷白发男子仰躺着,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他已经死去。
而他的对手,奄奄一息的红发男人被缠满绷带的青年抱在怀中,正诉说着最后的遗言。
此刻,他听到动静般挣扎抬眼,目光迟缓地凝固在五个孩子震惊的面容上。
他垂死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看着孩子们连滚带爬,哭泣着奔跑过来。
“幸介、克巳、优、真嗣、咲乐……”
他接连念出收养的孩子们名字,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回光返照,濒死的虚弱都从身体里离去。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奇迹仅有一瞬。
五个孩子围在他身边流泪,曾失去亲人的过往让他们立刻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就要再度落到自己重要之人身上。
不——
咲乐的泪水不停划过脸颊,她松开紧攥织田作衣摆的手,天然的直觉指引她望向一旁站立的黑发少年。
少年已经放下遮眼的手,正用一贯无波无澜的黑瞳注视眼前一幕。
“织田作……”小小的女孩泣不成声,无望地祈求着,“拜托您,救救他——”
“拜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