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说:“我这儿墙是黄的,屋檐是红的,上头还有彩绘。”
顾一铭说:“我这里也是。”
唐绍说:“我这儿有墙的一面在办个什么园林展,另一面是片瘦不拉几的竹子。”
顾一铭说:“我这里也是。”
唐绍崩溃道:“那咱们不就在一块儿吗!怎么没见着啊!啊!”
方晓凑近手机笑道:“接着喊,再喊几声,小顾就能听着声儿过来了。”
顾一铭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说:“方晓说得对。”
唐绍直接挂了电话。
顾一铭最后还是听着声儿找过去了,脚边还亦步亦趋跟着一只橘猫。方晓很惊讶地问:“它一路跟着你来的?”顾一铭点头。唐绍揣测:“你肯定喂它吃的了吧?”顾一铭澄清道:“没有,我没带吃的。”他们一行人只有方晓背了个单肩包,零食都在方晓包里,顾一铭身上只有手机和挂在脖子上的单反。
顾一铭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他回忆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我给它拍照了,拍了十几张。”
唐绍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过炮摄,没听过猫摄的。顾大师牛`逼!”
顾一铭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问方晓喜不喜欢猫,低头一看,方晓沉迷撸猫,无暇他顾,都没空参与他跟唐绍的聊天。
顾一铭感到了为难。其实猫是没有方晓可以拍的时候的替代品,他不是特别喜欢拍猫,毕竟猫只有肉`体好看,又不像方晓会乖乖站位配合造型。
顾一铭拍了几张方晓撸猫图,默默期待方晓也能像橘猫一样,拍几张照片就能打包带走。
顾一铭最后也没能带走方晓。
郑老板他们要往林芝去,等藏南玩够了才进川。顾一铭算了算时间,在他们留在拉萨的倒数第二天买了回京的机票,要提前飞回去。顾一铭没有告诉方晓独自行动的原因,但他觉得方晓能猜到。
冬训快开始了。
方晓和唐绍都说来送机,结果唐绍赖床没能起来,方晓便独自载着顾一铭到了机场。
顾一铭的飞机九点半出发,他办完乘机手续,回头见方晓等在落地玻璃旁边,朝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方晓说:“早饭?”
顾一铭说好。
顾一铭问方晓:“为什么邀请我?”
他们坐在机场快餐店靠窗的位置,面前是冷的阳光和暖的面汤。顾一铭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正有一架飞机腾越而去,伴着轰鸣带走了长夜最后的阴影。
“为什么?自驾游吗?”方晓停下筷子,想了想,看向顾一铭,“真的要说吗?我这话可能有点自作多情啊……”
顾一铭点点头,于是方晓抿着嘴唇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小顾,你跟我聊天,说最近状态很差的时候。”方晓停顿了一下,“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你是在求救。”
很明显,非常明显。方晓有过那样的情绪,知道那种对变化近乎盲目的渴求。顾一铭不能回家,也拒绝留在射击队,宁愿在陌生的城市里徘徊,跟随便哪个不认识的人搭话、示弱。方晓望着他,见到的是三年前的自己。
“小顾,我不知道遇上别人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自己。我喜欢你,想帮你。”方晓说着,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像是为这番话感到一丝难为情,“我未必帮得上你……我没那么厉害,不能直接拉你起来——我自己还在泥潭中的。但是我想试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就想试试。我觉得吧,无处可去的时候,还是需要一条退路。”
顾一铭没说话,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方晓看。方晓稍微有点尴尬,但还是说了下去:“沈阳的全运会之后,我把你少年赛的视频也找来看了,后面的比赛也都在追。我记得有一年的锦标赛,你在青少年甲组。浙江队的教练给你们搞了个赛后庆功,唱你们自己编的一个歌。其他人都边笑边唱,气氛特别好,只有你在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我觉得你可能不太喜欢集体生活……挺早熟的,但早熟也就是晚熟。”
方晓说:“小顾,我看了一些报道。你的父亲是特种部队的神枪手,练射击是家学渊源,父母寄予你的期待很高。你是被射击选中的人。我设想你的处境,代入自己,也会觉得这种期待很沉重。我很喜欢看你射击,但赛场的压力真的很重。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小顾,你其实不喜欢射击,是吧?”
不是。
顾一铭想。他感到惊讶,甚至有点想笑。
方晓错得离谱。顾一铭并不早熟。那年的锦标赛,他犯了扁桃体炎说不出话来,没有参加合唱,心里却是很高兴地在小声跟着唱的。他的父亲也不是神枪手,在广州军区做的是信息工程,待了没几年就退役了,射击经历是全运会摘金那一年有些体育记者强行附会写出来的。
顾一铭脾气不太好,待人冷淡,格格不入,说到底也就是又懒又笨拙而已。怪胎这件事是没有年龄限制的。方晓说他在求救,顾一铭觉得这搞不好是真的,但至少方晓并不是“随便哪个不认识的人”。方晓知道他,认识他,喜欢他,跟他聊天,和他说笑,表示对他的关心,不在意他的笨拙和冷淡——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方晓。
这个人对顾一铭的了解错得离谱,什么特权,什么不用说话也能理解,其实全都是误解啊。
但是他做的事却对得不可思议。
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