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没来得及吃,圣人着人召唤,聂昕之临事进宫了。
郁容蓦然长舒了口气,缓步走在栈桥上,目光漫无边际地游移在淼淼荡荡的湖面。
放纵了一下午的玩乐之心收回,神色渐渐凝重,忍不住琢磨起聂昕之口中的“道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不敬鬼神的聂昕之,出现那样的情绪波动。
之前没追问,是因着看到男人走出了牛角尖,所谓道人自然就不重要了,好不容易回缓的气氛,他不想破坏。
现在独自一个人,闲着无聊,难免就忍不住陷入深思。
关乎自家兄长,平常就爱多想的郁容,自是越发想多了。
“小郁大夫。”
听到熟悉的唤声,郁容闻声抬头,便见栈桥尽头,长身挺立的青年郎卫。
遂脚步加快,呼吸之间便抵达岸上,他挂上一个浅笑:“安校尉,好些时日没见。”
安朗犀同样回了寒暄。
几句之后,郁容疑惑地端详起郎卫的面色,其似有什么心事,便略作思量,少间,直问:“安校尉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安朗犀忙回了声:“指教不敢当。”犹豫道,“只是……有些事,不知该不该说。”
郁容神色一凝:“敬请畅所欲言。”
安朗犀终于说出了口:“属下表姐有喜了。”
郁容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下:“恭喜安校尉。”
安朗犀叹了声:“她自幼身子骨不好,我怕……”
郁容恍悟,不假思索,表示:“若有我能相助的地方,安校尉不必忌讳。”
尽管觉察到这位郎卫对他家表姐的态度有些……
不过,该有的分寸他还是知晓的,八卦也得分人,看时间、场合。
安朗犀面色微微一喜:“素闻小郁大夫‘妇科圣手’之美名,故此才冒昧相求……孩子出世,最多不出三个月,便想请您届时相助一臂之力。”
郁容神态略见严肃:“本是我医者的本分。”
这个时代,便是后宫妃子,生产都要走一遭鬼门关,安朗犀的忧虑,他非常能理解。
得到了允诺,安朗犀神色一松,便拱揖感谢。
郁容避开了礼,换了个话题问:“我也有一事想问,如非机密之事,千万拜托安校尉与我详说。”
安朗犀面容一整,道:“请问。”
“你今日是不是跟随着兄长左右?”
郁容尚未说明真正想问的,安朗犀便露出了然之色:“可是询问易道人之事?”
“能说吗?”
“自无不可。”
郁容闻言,顿时几许迫不及待。
安朗犀也不废话,从头说起:“今日属下随指挥使大人登门拜访司天鉴提点大人,”微顿,看了年轻大夫一眼,继续道,“原是问询吉日良辰一事。”
郁容怔了怔:吉日良辰……该不会是问结契的事?
安朗犀说:“却巧遇易道人做客提点大人的府上。易道人见了指挥使大人,出言不逊。”
如何个不逊法?
郁容听了才知,不单单是聂昕之所说的一句活不过卅五,安校尉复述了洋洋洒洒的一大段,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天煞孤星”,刑克一应亲近之人。
好熟悉的套路,这不是术士骗子最常用的说法吗?
安朗犀道:“易道人言指挥使大人煞星降世,不仅孤克亲朋好友,因其高居王位,还会给旻朝带来覆朝之灾祸。”
郁容这一回当真怒了,气得声音发抖:“哪来的骗子,兄长就任由他说?”
安朗犀默了默,语含轻叹:“易道人曾为国立下汗马功劳,便是口舌利了点,指挥使大人也不好如何对他。”
郁容轻蹙眉:“一个骗子能立什么功劳。”
安朗犀回:“易道人虽生x_ing狂恣,却有些本领。”
便举了那人一些事迹,细细说与面露不信的年轻大夫听,其中以当年北戎与旻一场恶战最为神异。
缘于方方面面,陷入孤立无援的官兵,眼看就要守不住城了,彼时初出茅庐、毫无名气的易道人,毛遂自荐,为旻军演算了一通,又用上一套阵法,没成想竟真的破了围困。
不久等来支援的大军,遂乘胜反击北戎。
郁容听罢,仍是难以相信:“既如此,民间为何没多少易道人的传说?”
安朗犀含蓄解释:“官家素来忌讳玄异之事。”
郁容恍然大悟。
易道人的功劳确实实打实的。
官家虽忌讳,也不过是压着不让其声名传到平民百姓耳里,该有的赏赐一分不少,甚者封了个虚衔,其后便冷落了对方。
安朗犀说:“此后,易道人便与英王殿下走近。”
郁容扬扬眉,哼了声:“既是神算,怎的没算到英王殿下……”
倏而意识到英王之事,不该由他说嘴,便打住了话头。
安朗犀也不知有没有领会其意,该说的说完了,便是沉默。
郁容无意识地眯了眯眼,坐在椅子上微微调整着姿势,遂是陷入了沉思。
无怪乎,兄长是这个反应。
毕竟易道人有那样光鲜亮丽的履历,连官家那般的胸怀与怜才之心,都对其生出忌讳。
聂昕之心有疑虑,也能理解。
说来,便是郁容自己,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完完全全地不相信玄学一道,只不过觉得,所谓大师啊高人的十之八九是欺世盗名之辈。
如今听了安朗犀之说,他一方面仍不相信易道人说的那一通话,证据就是其投靠了会被圈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