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啊,她朝他走来。
知道是梦,何其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即便是梦,这也是个温暖的美梦。
他等着母亲走过来,像从前那样抱住他,用家乡的话,温柔地唤着他的小名。
热气熏腾着他,背上和腋下大汗淋漓,他心里焦躁得不得了。母亲一直在水泥地上走,那么短小的路程,仿佛永远走不到。他想跑过去,身体却动弹不得,脚下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张开了嘴巴,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叫喊声。
何其在梦里流着泪,他双膝跪伏在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无声地哭泣。
黑色的大伞垂下来罩住了他,有人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抚摸着他的脸庞,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何其——”
“何其——!”
一道惊雷乍落,何其从床上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铁皮屋顶,还有邢衍急切的表情。他出了很多的汗,喘得不行,如同在长途马拉松之后陡然落进水里,浑身冷冰冰的,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块浮冰,随着北冰洋冰冷的洋流流向极地。
邢衍看他睁开了眼睛,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声地对他解释道:“你做了噩梦。”
何其仿佛还没清醒过来,不明白邢衍的意思:“我怎么了?”
邢衍手里拿着纸巾,擦了擦他额上泌出来的汗珠,对他说:“你刚刚做了噩梦,睡觉的时候挣扎得很厉害,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叫都叫不醒。”
何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迷茫,他看了看周围,这才认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长坡上,不是家乡的小路。
雨还在下,敲打着铁皮,发出鼓点一样滴答的声音。在何其听来,就像小时候挂在墙上古老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几乎要被这声音蛊惑。
邢衍见他又呆住了,忍不住担心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问他:“何其,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说了这三个字,他就闭上了嘴。
我梦见我妈了,她在路上叫我,可怎么都走不到我身边。
“我梦见打雷了。”他神色淡淡地说。
昏暗的室内,从床前的蓝色玻璃窗上打下来一道亮光,何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突然间吓得不轻。
“你怕打雷?”邢衍疑惑地问他。
“有点怕。在楼顶久了,又住在铁皮屋子里,很难不把自己想成避雷针。”他解释道。
邢衍看他脸色不对,又把手贴在他额头上。何其没有避开,他看着周围,问邢衍:“天黑了吗?”
邢衍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上,两厢对比了一下,感觉何其的肌肤除了有些微凉,没有发烧,他这才放下心来,对何其说:“还没,只是外面还在下雨。现在雨应该小很多了,你听——”他对着屋顶向上伸出了一根手指,何其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听见雨声真的减弱了,然而轰隆的闷雷绵绵不绝地响着,时远时近,如飘忽在他们头顶上的幽灵。
他的肚子也开始发出“隆隆”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兀然放大。何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对邢衍说:“我肚子饿了。”邢衍听了,像得了一道旨谕似的,从床上站起来,对他说你等一下,饭马上做好,便急忙跑进小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开始忙活了。
何其见他又是碰到了椅子又是弄倒了锅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狼狈,不由得在床上笑了。笑着笑着又觉得肚子饿,饿得胃痛,他都忘了自己是不能饿的。中午没有吃饭,莫名其妙的疲惫,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何其从抽屉里拿出搁置已久的胃药,吃了几粒。邢衍对他说,怕他起来饿,下午的时候出门买了点面包,放在桌子上,饭还没做好,先吃点吧。
他走到桌子前,在椅子上坐下,妞妞的琴还放在上面,占着很大的空间,叫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邢衍说的面包就放在电子琴的旁边,他打开包装,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在等待晚餐的时间,何其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老大通知他明天加班的消息。何其挂了电话,在床上发出一声哀嚎,大声地说不想加班啊啊啊啊啊,然后翻过身把脸重重地砸在枕头里,像死尸一样躺着。
邢衍说他明天也要上班,他们做体力活的好像没有“加班”这个说法,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一个月里永远在上班。
何其说你才上几天班,就随意抱怨,社会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好好加油吧后生仔。
听着他故作老成的语气,还有明显偷师自房东先生蹩脚的粤语,邢衍一边站在小厨房里一边忍俊不禁。何其说,我要眯一会儿眼,你晚饭做好了记得叫我。听见邢衍答了一声,他趴在床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cer 48
天黑了,雨也停了,天气预报从来都是不作数的。
晚饭过后,何其站在雨后湿润的天台上,背倚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有朦胧的圆月,躲藏在乌云背后,整个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凉风袭来,冷森森的,让人不禁想到“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老话。
邢衍在屋里扫水,他对这类型的家务活显然已经习惯了,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见到屋子里小溪一样横流的水迹感到惊讶。
何其将一张椅子搬来,他没心情看公路上仍然川流不息的灯海,而是将目光放在屋里的邢衍身上,眼神明显在发呆,邢衍自己也说不上他是不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