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体紧贴,他感受到靳屿的体温一点点过渡到他的皮肤里。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我大概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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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这样性格古怪,总在你嫌它慢的时候悄然加快脚步。等到后来你再回忆起来,这才会发觉过去已经离现在这么遥远。
毕业的时候,方鹿鸣和靳屿再一次坐上动车。明明四年里已经乘坐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跟之前都不相同——大概是因为这条高速路线承载太多无法取舍的回忆,却不再是往后的必经之路。
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走过来,本就逼仄的空间里经过他们扯着嗓门大吵大闹,便连空气也开始浑浊起来。
方鹿鸣皱皱眉头,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地靠在椅背上,戴上耳机正准备补觉。殊不知突然有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随之而来的声音夹杂浓重的酒气,说:“哟,这不是咱鸣哥么?”
那人正是之前几位混混之一,油头、方脸、三白眼,手指夹着一支烟,见方鹿鸣一脸迷茫的样子,一边喷出烟雾,一边戏谑地笑笑:“我看鸣哥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五六年没见,一下子就把我们兄弟几个给忘啦。”他说完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方鹿鸣,努努嘴。
方鹿鸣正要说话,身旁的靳屿便率先开口替他拒绝:“他不抽烟。”
那人的目光自然转移到靳屿身上,似在回忆什么,不久后猛地拍手:“啊,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当年那个,那个鸣哥要让我们打的人么!”
方鹿鸣这才忆起这段久远到他快要忘记的往事。那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起口角呢?他努力想着,而动车已经行驶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耳边传来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与此同时突然而来的急刹车,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前倾,所幸有只手及时按住他的额头,才不至于让他磕到前面略微尖锐的椅背。
“在想什么?”靳屿看向惊魂未定的他,安抚似的摸了下他的脑袋。
他最近出神的频率愈来愈多,情绪也愈发不稳定。为了不被靳屿看穿,他刻意别开眼,将视线投向窗外。
此时天空正在下一场连绵不断的细雨,雨水紧贴窗户黏黏地滑落,将外面的景象冲刷成模糊的色块。而天空灰蒙蒙的,就连成片的树林也像是掺杂过多的灰色颜料,即便是过度稀释也无法恢复原有的色彩。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神放空,思绪被回忆吹得很远,“我染了一头黄毛,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架,看谁不顺眼我就打谁。后来你转来我们学校,跟我还是同一个寝室,但你对我的态度爱理不理的,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你这种拽了吧唧的人……”说着说着,他反倒自己笑出声来。
“现在想来,难怪你不理我。你那时应该很讨厌我吧?我也讨厌过去的自己。”
靳屿此时的眼神如一泊浸润阳光的湖水,正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他正要启唇,而方鹿鸣却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意从微扬的嘴角传递到弯起的眼睛,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后来阳光破开乌云的重围,宽松地恩泽至每一个地方,甚至穿过缝隙斜照进车内,恰巧打在方鹿鸣的眼皮上。
他如同即将归巢的倦鸟,一脸疲态地闭着眼睛,而当感知到阳光的存在时,不禁难受地皱眉。很快的,一只微凉的手盖在他的眼皮上,于是他又迷糊地睡了过去,隐约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什么呢?他想要竭力去听,然而睡意已经将他团团包围,很快他便沉睡过去。
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后半句话——讨厌过你。
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你那时应该很讨厌我吧?我也讨厌过去的自己。
——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
到达n市的时候,地上的水分大多被阳光蒸发,只有一滩滩水洼仍垂死挣扎。
在车上度过漫长的几个小时,他们还没有吃过午饭。方鹿鸣只觉得肚子早已是空空如也,一路上边走边叫个不停。
恰巧路过一家快餐店,靳屿走了进去。而方鹿鸣独自守着两个行李箱,专心地注视红绿灯由红变向绿、再由绿变作红。
这时,有个人影冒冒失失地闯入十字交叉口,大概是腿受伤的缘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含胸驼背的姿态更是让其余路人的目光多了分鄙夷。
“哟呵,还闯红绿灯?真是不要命了。”旁边一对小情侣如同看笑话似的议论着。
那个女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正想往回走。就在这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身形蓦地一顿,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瞬间添上欣喜的色彩。
她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喇叭的鸣笛声中,而方鹿鸣仍旧看懂她的唇语,是在说:鸣鸣。
那个女人正一脸兴奋地朝他跑过来,如同一只尽管折翼、仍要不断扑动翅膀的飞鸟。
起先的他有些困惑,想知道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究竟是谁。等到他想起时,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消了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而他所看见的,也尽是单一的、裹挟铁锈味道的猩红,随后自瞳孔缓缓扩散至虹膜、眼白,最后覆盖整只眼球。
脸上仍残留温热而又新鲜的血液,那是刚才被溅上的。他抬起手想要将它抹去,这会儿才发现他的手指竟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