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渐近正午,但不知为何,排云殿里似乎更加寒凉,明明还有金照遍洒,明明还是清风缓动,女孩们却总是觉得脊梁遍布僵冷,那些乐伎舞女早已被内宦遣退,不过太后却并未允同安及其侍读离开,眼看将有变乱,排云殿的确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于是众人虽然如坐针毡,可也庆幸着今日有这运数,因为她们谁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究竟是谁阴谋作乱,她们只好在这安静地等待着,或者死于非命,或者化险为夷。
排云殿地处后宫,一般不允侍卫入内,但这当然不代表此处疏于防守,前朝通往后宫的门禁处,有亲卫驻防,他们原本直接听命于天子,眼下当然是唯太后令从。
谢莹这时也早就结束了与江迂的谈话,但她分明关注着江迂的行动,当窥见江迂不动声色地绕向僻静处,似乎与一个宦官窃窃私语,谢莹的脸上更加显现出兴奋激动的神情。
而韦太后,仍是四平八稳地安于上座,她已经让阿禄领着小韦氏入殿梳装,没了小韦氏在旁聒躁,她显得更加平静了一些,但再也没有与女孩们笑谈,不断有宦官出入,低声向她禀报着什么,单从她的神色,似乎难以看出喜怒,更加不能判断事态发展。
只有十一娘笃定,韦海池是胸有成竹。
她甚至留意见太后每隔半刻都会看向西面峰峦,与望月亭遥相呼应的沐霞台,那里早早站了个乌衣宦,不时用两面三角旗传递各处临时哨点统总的消息,别看韦海池似乎一步未动,但事态发展,俨然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今日事变,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但十一娘无比笃定,最后的胜者不会是别人,就是安座锦榻那位,今日装扮得格为高贵艳丽的妇人。
人在紧肃安寂中,总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女孩们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终于是看见高玉祥躬着腰身,一路疾行从殿门进来,于是大家都知道了窦大将军已经领命,调遣亲卫前往救援圣驾,而直到这时,九成宫仍然风平浪静,于是女孩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十一娘却心知肚明,看似风平浪静,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贺淇故意惊动小韦氏,让她直扑排云殿求救,这番“打草惊蛇”的举动,显然藏着一个重大目的,那便是让韦海池担心有人会对天子不利,必定会令窦辅安调遣亲卫前往救护,那么内宫禁防就会松动,而贺淇必须除去的人,其实天子还是次要,关键是韦太后。
离宫防卫虽然不仅只周昌统领的神武军,然而各处宫卫无令不敢妄动,贺淇只要以迅耳不及掩雷的速度拿下排云殿,将韦海池变为一具尸体,那么他就有可能掌握大局,因为他为宗室郡王,又是宗政堂辅政王之一,他的身后拥有一批皇族宗室追随,只要除去韦太后与义川,把主动权掌控在手,逼服南阳王妥协,贺烨根本没有实力与他对抗,他的政变就有极大机会取得成功。
他的实力的确不如韦太后,但这回之所以不顾一切发动兵变,并认为可以成功,其实无非是以为可以攻韦海池一个措手不及。
巨大的诱惑,再兼被对手步步紧逼,让贺淇完全疏忽了一件关键——韦海池为何突然对周昌委以重用,将其调为神武军统领?
丧失了措手不及这个条件,汝阳王的计划就决不可能成功。
高玉祥回到排云殿后,再过了将近两刻,事情果然有了变化。
一个宦官连滚带爬入内,似乎是在途中摔了一跤,衣裾上染着灰尘,他惨白着脸,很是惊惶失措的模样,一把嗓音似乎也显得格外尖细,但话说得却相当流利:“启禀太后,汝阳王与周昌率部逼宫,声称义川王与世子淘阴谋叛乱,圣上已遇不测,要捉拿同犯义川王妃问罪!”
兵变,果然来了!
女孩们再度被惊得花容失色,同安公主甚至惊呼出声,十一娘却仍有闲情睨了一眼谢莹,没有错过她乍一听闻天子遇难时脸上突然涌现的狂喜。
这姑娘,看来并不知道太后早有安排,那么刚才一系列行为,看来真是在自掘坟墓了。
“不!怎么会是矮郎?阿姐,矮郎决不可能与贺淘勾结呀,圣上可是矮郎亲生骨肉!”刚刚梳装妥当的小韦氏才被阿禄扶着出来,乍一听闻消息,震惊不已,连声为义川辩解。
这个蠢货!
韦太后极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小韦氏,这才缓缓起身,语气不尽森寒:“汝阳王要逼宫?”
“是,汝阳王与周昌率上千宫卫,已与亲卫形成对峙之势,声称……声称太后若不交出谋逆罪人,便要闯后宫拿人!”
太后微微一动眉梢:“如此,王妃便与我一同,与汝阳王等对质吧,看看究竟是谁在阴谋叛乱,又是谁为大逆不道。”
她伸手抓过震怒非常的小韦氏,轻轻侧过头去,语气倒是柔缓了几分:“你是圣上生母,罪逆却污你弑君,岂非荒唐滑稽?不用害怕,我决不纵容叛逆颠倒黑白!”
小韦氏在太后的鼓励下,终于恢复几分了平静,但想到天子已然遇害的说法,不免忧惧:“可是圣上倘若……”
“圣上为天子,有神灵先祖庇护,又岂是肖小之辈能够加害?放下,圣上必然能够平安无事,不要自乱阵脚。”
太后携着小韦氏,昂首挺胸地在一群宦官地拥护下稳稳启步,她的另一只手臂,却被一个女孩静静扶住,太后看向十一娘仍然平静沉着的面容,眼睛里带着几分嘉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