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娘与邵广的对话之中,贺烨当然察觉到有些事情他被瞒在鼓里,然而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只不过当他眼看十一娘伸手阻止了邵广的跪求,想到林昔这回的确必死无疑,大罗神仙难救,邵广提出的请求无疑会让十一娘为难,晋王便打算着揽责上身,总不能让小丫头独自做这恶人。
可他刚刚想要说话,便见十一娘看了过来,清澈见底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显而易见的阻止,晋王稍一犹豫,便被十一娘抢了先。
“林御史虽然在士人中甚有声望,然而事涉谋逆大罪,士人必然担忧会被牵连,在此关头,没有人胆敢为林御史求情,而林御史与汝阳王素有来往也是事实,无人可举实据,证明林御史清白无辜,太后之所以要治林御史为逆党,将其处死,一来是因林御史耿直敢谏,屡屡与她敌对,显然难以恩服,再者是因林御史对士人之影响,倘若继续放纵,将来必然成为天子忠臣,这大不利于太后专权,阻挠天子亲政。”
十一娘缓缓摇头:“九郎悔愧之情,我虽然能够体谅,然而九郎之请,恕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为林御史洗脱罪名。”
眼见着邵广面色惨白,只怔怔流泪,十一娘却话峰一转:“不过林御史倒也并非必死无疑,只是即便他能获救,暂时只能隐姓埋名,将来他是否能够洗清冤屈,再为大周朝臣,就要看晋王殿下是否能够成就大业了。”
这话里的峰回路转,不仅让邵广震愕,连晋王殿下也大觉诧异,在他看来,林昔虽为无辜,然而要救他性命却必须得担不少风险,而林昔的作用,似乎不值得他们担当如此大的风险,要想成就大业,可不能妇人之仁,如果每一个无辜遇害都要拔刀相助,那么晋王殿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十一娘却并没理会晋王的狐疑,只对邵广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九郎就不需理会了,只不过九郎今日前来上清观,可曾想好要如何对缃姐姐解释?”
太后虽然不会格外留意邵广的动向,韦缃这个监视者却必然不会放松警惕,今日贺湛并不在上清观,邵广当然要为这一趟行程找到合理的解释,才能打消韦缃的疑心。
“我可声称获澄台请托,前来问候真人是否一切安好。”
见邵广这回行动之前倒是想好了借口,十一娘甚觉安慰,至少经历温峤事件,这位总算不至于那样鲁莽了,贺湛自从回京,一直居留宫值,眼看着中秋佳节将到,交待好友问候真人也是出于孝道,这个借口还算妥当。
待邵广告辞,十一娘方才对晋王一礼:“殿下请恕十一自作主张应承下来解救林御史,实在是因为此事……即便没有邵九郎请托,十一也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为何?”贺烨早已经疑惑难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十一娘叹息一声:“难道殿下没有听说过真人与林文端之旧事?”
见贺烨仍旧不明所以,十一娘解释道:“林昔之父林霄上,以才华横溢著称,得德宗帝信重,可惜英年早逝,官止中书舍人,德宗帝深感惜痛,故赐谥文端。而真人之所以入道,终生不嫁,正是因为倾慕林文端,两人却无夫妻之缘,林文端虽过世多年,真人却不曾忘却旧日情份,而林昔为林文端独子……因此,真人决不会坐视林昔丧命,十一又怎能置身事外?”
莹阳真人与林霄上那段旧情,其实一度为人津津乐道,并非隐密,只不过贺烨出生之时,林霄上就已经病死了,随着时移日长,这一件事本就鲜少被人提起,贺烨又从不关注过莹阳真人的情事,也难怪他不知就里了。
这时颇带着几分好奇:“莹阳阿姑与那林霄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两情相投,又怎么会无夫妻之缘呢?难道说,林霄上对阿姑并无情意,是阿姑一己执迷,这似乎……让人匪夷难解。”
因为在贺烨看来,就算林霄上才华横溢,莹阳真人何尝不是才貌双全?倘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真人何至于执迷不悟,宁愿终生不嫁,去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心转意的人。
“要说来,林霄上之出身,倒与邵九郎类同,虽为世族子弟,家境却甚贫寒,只当年他入京应试,恰逢南阳王举宴,而当年德宗帝赏识真人才华,常常诏真人入宫,世人无不知晓,若得真人御前举荐,可谓前程似锦,故但凡南阳王府举宴,士人生员无不争相赴请,林霄上虽非京都人士,然而也是少年成名,故而获得了一张南阳王府之邀帖,正是在那场宴会上,真人展示一幅画作,鼓励诸子以画意为题赋诗,唯有林霄上能够真正洞悉画作内涵,正是因为那一首赋诗,被真人引为知己。”
世上才子虽多,却难得知心之人,莹阳真人那时年方及笄,做为南阳王的掌上明珠,求娶之人自然数不胜数,莹阳真人却不看重门第声望,只想择选一个真正的知己,林霄上的出现,打动了莹阳真人的芳心。
“经真人举荐,圣上甚至亲自诏见了林霄上,林霄上应对得宜,圣上对其才华也十分赏识,一时之间,林霄上名动京都,但凡贵族举宴,他必为座上佳宾,真人也时常赴宴,不乏与林霄上长谈机会,越加相谈甚欢,后来,林霄上取中榜首,德宗帝公然赞誉实至名归,那年杏林宴,德宗帝竟然邀请林霄上与真人御前设席,饮宴时,德宗帝赞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实存撮合之意。”
说到这里,十一娘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