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原本以为在各路亲朋好友回过神来纷沓登门道贺之前,先就有一人忍不住来兴师问罪,不曾想到了太后赐婚的第三日,那人却还未见踪影,十一娘心中很是疑惑,旋即又是自嘲,这些日子以来好几件事都进展顺利,倒有些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自己是算无遗漏不成?便不再将那人那事放在心上,横竖无论那人如何,应对方法是早已有了,只等水来土淹便是。
这日她正在浮翠坞的闺房门外,看着顺手救下的小婢艾绿卖弄“天生神力”,把裙角往腰带里大剌剌地一别,露出里头素白的裤管,抱着一口挡了大半个身的陶缸,稳稳扎着马步,引得傅媪青奴等仆妇瞪目结舌,就连见识过艾绿蛮力的碧奴也看傻了眼。
“小伊伊,大喜大喜……”
“老不正经”的男子一脸媚笑,一脚踏进月亮门,手里敲着把纸扇,转眼却看见了半大丫头抱着老沉的一口缸,惊诧得往后退了半步,夸张的嘴巴,能塞进去一枚鸡卵。
男子无论口吻还是形象都像极了登徒子,让艾绿防备心徒生,重重将陶缸放下,毫不犹豫便冲上前去挡在了十一娘跟前,虎视眈眈双臂平展,好个护主的姿态。
“小伊伊什么时候买了个丫头,力气真不小。”男子当然不惧艾绿的怒视,一瞬间又是眉开眼笑:“模样生得也标致,小美人,来,给郎君笑笑。”
白白嫩嫩的手指眼看就要挨上艾绿的面颊,当丫头暴起之前,十一娘及时阻止了。
“叔父,她可不是我婢女,是我请来一位小客人,暂时在家中住几日。”
艾绿那日暴打恶仆,说不定会被心胸狭隘的姚氏记恨上,于是十一娘连她也带了回府,虽然问得艾绿只是小婢,但也将她当作客人看待,只不过艾绿天真活泼,这两日为十一娘添了不少乐趣,心中越发喜爱了。
渥丹从前就喜欢美人,爱看也爱画,十一娘依旧延续这一“恶习”,她这两日暗暗观察着艾绿的神态举止,正计划着闲睱时候画成一幅,做为私藏呢。
拉着艾绿在身边跽坐下来,十一娘还不忘安抚:“他是我小叔父,看上去不是好人,心地倒也不坏。”
对小侄女这个评价,柳仕宜表示相当不满:“我看上去哪里不好了,这么温柔可亲风度翩翩。”
“像登徒子。”艾绿一点不捧场。
这下子连颇有些刻板的傅媪都被逗得笑了出声,又立即反应过来是失礼了,老脸一红,诚惶诚恐便要请罪。
十一娘对自己这位乳母并不怎么器重,但也相信她忠心耿耿,一贯还是很敬重的,便指了个差使,支开傅媪,同时也阻止了她膝跪道罪的难堪。
“叔父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怕是又想讹我书画吧?”
柳仕宜虽然不务正务,性情却好,晚辈们与他相处都十分随意,即便不守礼,他也是笑嘻嘻的模样,一次也没发过脾气,这时虽然被十一娘讽刺,他照样浑不介意,甩开扇子摇了几摇:“这回你可误解了我,我是听闻伊伊好事近了,特地在家中置了一席,巴结巴结将来晋王妃,对我总有好处。”
才不信呢,十一娘微微挑起眉头,一双清幽幽的眸子直盯得柳仕宜终于讪笑,举揖告饶:“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打小就精明,我瞒不过你……你前些时候,是不是与一队金吾卫有几句言语冲突,其中有个人,生怕被你迁怒了,托了许多关系,才找上我为他求情,我起初也不以为意,心说我家伊伊胸襟宽阔,哪里会是眦睚必报小人?随口就支应过去,哪知他听说太后赐婚一事,更加心惊胆颤,硬是求我请你这将来王妃一席酒,他要当面致歉方才放心。”
原来是为这小事,十一娘莞尔:“那人贿赂了叔父什么珍宝?”
“财迷心窍!”柳仕宜对十一娘也知之甚深,晓得她是要分些好处,扇子一合就敲了过来,还没挨着十一娘,就被一双小手捏住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艾绿煞有介事。
柳仕宜拽了几拽,硬是没从艾绿手中抢过纸扇,干脆撒了手:“拿去玩罢。”
“是送了我一个美婢,伊伊也想分一杯羹?”
“如此,便请叔父代为推辞吧,十一在闺中待嫁,哪里还敢私见外男?”十一娘不想分一杯羹,却也不想说宽谅的话。
柳仕宜无语,与侄女大眼瞪小眼一阵,到底妥协:“两万钱,算是添妆,够了吧。”
“叔父好大方。”当然不为所动。
柳仕宜:……
把眼一瞪:“直接开价!”
“十万钱。”果然直接。
柳仕宜捂紧胸口摇摇欲坠。
十一娘知道他这是在惺惺作态,笑道:“我这时见他,的确不合礼矩,再者也无必要,那人不过是要讨个安心而已,叔父转告他,那事我已经忘了。”却忽然起疑:“慢着,请托叔父这位,不会就是当日那队正吧?”
“当然不是,若是那小子,还有脸走我这条门路?我先就剥他一层皮!你说那队正,姓雷名动,有个诨号称雷神,一贯嚣张跋扈,他呀,也算金吾卫大将军雷霆晚辈,仗着族叔撑腰,许多权贵都敢讹诈。”便将寻常听闻雷动借着巡防盘问,诸多刁难通禁的权贵,非得要“买路钱”才挥手放行的事迹侃侃而谈。
十一娘表面上听得意兴阑珊,暗地里却在默默盘算。
雷霆能担任金吾卫大将军一职,必然早已向太后投诚,现如今这些京卫统军,可不敢贸然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