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街上缓缓行过的时候,苏梦枕就在街边的酒楼二楼看着,除了仲彦秋他再没让别人跟着,对于雷纯他是不陌生的,当年雷损死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雷纯主掌六分半堂的大局,那是个又聪明又狠辣的女人,险些叫苏梦枕栽进坑里去。
但是年轻的苏楼主对雷纯却是不熟悉的,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年少时曾经差点和雷纯定过亲,不过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没有成,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位未来会名满天下的美人。
最难消受美人恩,以他们现在的立场来说,少些瓜葛反倒是件好事。
正巧,仲彦秋也是没有见过雷纯的,当年他大部分时间都被苏梦枕支使着在外奔走,而雷纯那时候已经从江南回了开封为六分半堂联络各方势力,自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算得上交集的也就只有他毁掉了雷纯孤注一掷的破釜沉舟,让对方再无回天之力。
然而雷纯手无缚鸡之力,从来都是坐镇后方指挥,而不是在前方冲锋陷阵。
他只在那些鬼灵的叙述以及某些物件所“看”到的镜像之中模糊见到过一个剪影,那的确是一位美人,怎么说,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美人。
也仅止于此。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美人了,美好的皮相仅仅是刹那芳华,他更加习惯去欣赏那些璀璨而又永不会熄灭的灵魂,那些总能把未来的“线”照耀的宛如满天繁星的灵魂。
“方小侯爷也来了。”苏楼主说道,抬手指了指街上,街巷里停着一顶轿子,青布小轿无甚稀奇,熟悉的人却能一眼看出区别。
事实上不止方小侯爷方应看,这酒楼上上下下,街上人来人往,藏着不知多少来自各方势力的探子。
“这可不是雷纯的性格。”苏梦枕说道,“她最好是悄无声息地进城,不动声色地摸透了各方势力,然后才会揭开身份,如此这般打草惊蛇,可不好筹谋。”
雷纯最擅长的是谋而后动,她很擅长忍耐,也很冷静,就像是一条美人蛇,以其无害美丽的外表蒙蔽世人,藏在阴暗处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必杀,她任何出风头的举动后面必然藏着其目的,现在她身后还站着雷损和狄飞惊,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无疑是最让人头疼的组合了。
仲彦秋幽幽道:“过几日你大抵就能接到雷纯的帖子了。”
“大冬天的,可真不想出门。”苏梦枕摇头叹气,站起身来,“看也看过了,走吧。”
马车已经转过街角,隐没在了高墙之后。
仲彦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拿了斗篷把苏梦枕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作为鬼不辨寒暑的日子过了太久,苏梦枕总是不自觉忘记自己现在还用着苏楼主那病怏怏吹点寒风就要咳得半死的身子,常常随便套上件长衫就想出门。
斗篷外缘滚了层绒绒的白毛,苏梦枕老是觉得有些女气不怎么乐意穿,但暖和却是着实暖和,本来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吹得有些凉的身子裹进去没多久就热烘烘的甚至有些微微发汗。
他们是从金风细雨楼那边走过来的,本也不怎么远,权当是饭后散步了。
一出门,正好撞见方应看的青布小轿。
应该说,方应看的青布小轿就在外头等着他们。
“听说苏楼主寻来了一位名医,我便忍不住好奇要来看看,还望不要见怪。”方小侯爷说话时总有一种神气,长得星眸剑眉,面若冠玉,眉宇间也有一股子神气,这种神气并不让人生厌,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叫人觉得他颇为率真可爱。
苏梦枕懒得应付他,便踢了苏楼主上来,这年轻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笑着应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小侯爷记挂。”
“没什么事,那就是好事。”方应看说道,“前些日子这气氛实在是古怪,惊得相爷都寻我来问话。”
他口中的相爷,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蔡京。
苏楼主便道:“我等不过乡野草民,怎敢惊扰相爷。”
方应看苦笑道:“苏楼主和雷堂主手下几万兄弟,万一动起手来谁担待得起呢。”他这么说着,也不欲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只瞥了一眼仲彦秋,轻轻快快地换了话题,“还不曾请教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仲彦秋同他通了姓名,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微妙的熟悉。
嗯……似乎当年他某一次回京的时候也被方应看在城门口堵住过,那时候他刚刚从不知道西域回来,正是累得不行的时候,相应的脾气也就不怎么好,加上又是听说了苏梦枕被伏击受了伤才匆匆赶回来,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因而被方应看纠缠着问了几句就忍不住掀了他的老底,这才寻了机会脱身出去。
很明显,这个世界的方应看跟那个世界的方应看也没什么区别,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苏梦枕身边什么消息也刺探不到的角色充满了兴趣,扯着他惯用的那副率性无心机的模样留苏梦枕聊了好半天。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套出来。
但是也挺烦的,仲彦秋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被方小侯爷一直惦记着的局面。
所以他只好浪费了晚饭之后盯着苏梦枕喝药的时间跑去找一趟方应看,把这个后顾之忧处理干净。
放心,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杀人,只是在方小侯爷准备就寝之前跟他好好地聊了聊,都没有怎么动用武力——除了花了点功夫放倒了他房间外头的那些守卫外加压制方应看条件反射的攻击。
“我就是准备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