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岭碰了碰邻居家栽在门廊边的花,花盆滑了下去,落在麻将桌旁。
松散的土溅了那些人一身。
于是世界像被按了暂停。
杜岭手里攥着一封信,是当初放榜得知郁杨考上了大学之后他写的贺词。
郁杨有远大的前程,而他的一生就像一场噩梦,他被人钳制住,注定无法逃离。
他找了许多人,问到了郁杨家的地址,偷偷将祝福塞进了他家的信箱。
又一个人痴痴地望着门牌,站了很久才离开。
这封信在今早被退了回来。
他草草地撕碎,弃若敝履。
杜岭的父亲因为日渐严重的暴力倾向被工厂开除,家里没有收入,每天却还在不停地喝着酒,浑身散发着酒臭。他的母亲如同行尸走肉,一张美丽的脸早就黯淡无光,形容枯槁,家里的一切只能靠杜岭一个人来支撑。
也许是他长得太高,所以天塌下来的时候,被人揪过去顶住。
他在小餐馆的后厨切菜、洗盘子,厨房里炊烟熏得他睁不开眼。
另一个杜岭却在黑暗中缓缓苏醒。
郁杨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杜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就像是一个威严的保护者,正在审视着郁杨。郁杨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沉重不已,连眼皮仿佛被注入了铅,几乎抬不起来。
衣柜旁有一面不那么清晰的镜子,杜岭走到跟前,又从衣柜里取了一件郁杨的衣服,穿在身上,将赤裸的纤瘦躯体遮住,动作缓慢而优雅。
随后他坐到郁杨的书桌前,从一摞摆放整齐的cd里选了一盘,放进cd机里。
刻录的贝多芬《悲怆》,音质不太好,有一些底噪。
可这并不影响杜岭欣赏的心情。
他坐在郁杨的椅子里,一只手撑着头,翘着舒适的二郎腿,郁杨的白衬衫宽松地罩在他身上,露出一小截消瘦的脖颈。
他闭着眼睛,脑袋随着旋律微微晃动。
郁杨挣扎着才细细看清杜岭原来长得是如此漂亮。
就像是一朵绝望之花,盛开于峭壁之上。
他微张的眼中有一些疑惑,又有一些痴迷。
等郁杨彻底清醒过来,环视四周,又拉开了衣柜凭借模糊的记忆找到那件衣服,它整齐地挂在那里,没有一丝褶皱。
他把衬衫凑近鼻尖,所嗅到的其实只有肥皂的味道,他却着了魔般想要从上面捕捉到一丝属于别人的异香。
《悲怆》原封不动地卡在一排cd中,连位置也没有变过。
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清晰的梦,杜岭恰好是出现在梦中的人。
连续一周,郁杨都梦见杜岭。
他不解,也不安。明明当初听说了杜岭是同性恋之后反感不已,连杜岭给他写的祝贺信都觉得变了味,现在却连连入梦来,这样岂不是和他成为了同样的人。
他想见见杜岭。
他没花多少力气便找到了杜岭的家,一个醉汉给他开了门,又重重地把门摔上。
郁杨又不死心地敲门,这回开门的是一个神色阴沉的女人。他后背有些凉,但还是礼貌性地问道:“您好,请问这是杜岭的家吗?我是杜岭的朋友。”
那女人没说话,让开了门前的位置,又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的房间。
他点头谢过,缓缓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
55
那扇门对于郁杨来说很神秘。
门背后有什么?
门背后,什么也没有。
简陋的房间里寻觅不到任何温暖的味道,一股潮湿的味道铺面而来,墙壁已经开裂,窗户的边框已经掉了一块。他的床又窄又短,杜岭……像是和他差不多高的样子。
他局促地捏着裤子,房间里唯一能坐着的地方就是杜岭的床。
站得有些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杜岭的床边,觉得脚不那么酸之后就又站起来。
一遍又一遍地环视四周,他发现了更多的裂痕和破败的痕迹。
枕头下似乎有些什么,他知道不该碰别的人东西,但手像是被装上了吸铁石。
“郁杨?”
郁杨第一次听杜岭叫他的名字。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落下来拍了拍床单。
“你怎么在这……”杜岭注意到枕头底下露出来的照片一角,大步走过去整理了一下,眼神有些戒备。
“我把你给我的信错还给你了,其实应该是这个。”
杜岭不敢看他,也不敢接那个递过来的信封:“那封信我找不到了,不好意思。”
其实他撕碎了。
“我也没让你给我呀,哪有向人家要的道理,”郁杨站起来,杜岭沉着肩膀往后退一步,他就走两步将那封回信塞到了杜岭手里,“那我先走啦。”
他的手很粗糙,也很凉。
凉得彻骨,让郁杨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在盛夏之中。
他也就忍不住多摸了一会儿,企图让自己温暖的手掌让它热起来。
“你们他妈躲在这儿干嘛呢?!”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吼打断了郁杨的思绪,“行啊小兔崽子,还敢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是不是!”
醉汉提着酒瓶过来,冲上去揪着杜岭的头发就是一甩,力气巨大无比。
杜岭撞到墙上,墙灰掉落下几块,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瑟缩在墙角。做好了挨一顿打的准备。
可拳头并没有如意想之中掉下来,它被拦在了半空中。
“有话请好好说,不要动手。”郁杨抓住醉汉的手,见他这么蛮横和杜岭一副习惯了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