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陆攸宁发现了那封遗书。
陆小公子的字苍劲有力,其实很有气魄。
吾姊攸宁、吾兄秉文:
见此信时,怀信恐已于人世甚久。
怀信曾誓普救含灵之苦,而赴救心有他念,杀人于手术刀下。背弃医道,愧恨在心。今以死换片刻安宁,怀信不悌,德凉义浅。
愿姊、兄谨言慎行,善自珍重。
愚弟怀信字
孟泽的声音出现在画外,他语调平静,只在最后两句时微微颤抖,拖得也很长。
陆怀信放荡不羁,唯一的牵挂便是兄长与姐姐。
他一死何足惜?只愿亲人早日走出哀痛,各自回归生活。
陆攸宁卸了浑身力气,瘫坐在地,脸上湿泪一片。
陆秉文手里拿着一束只有嫩绿花苞的栀子花,到了一处孤冢前。来的路上下过雨,依傍的湖边水雾缭绕,空气中还有湿意。
陆攸宁一身素雅烟灰色旗袍,她蹲下身来,接过陆秉文递过的栀子花,换了玻璃瓶里干枯的花束。陆秉文则给他倒了一杯平日里最爱的烈酒,撒到他墓前的黄土旁。
他曾是最耀眼的一颗星,陨落了也只变成河边的一粒石。
“下次带盛开的花来见你。”
绿水青山,天高路远。
有一颗热忱的心在这片幽宁中长眠。
66
电影缓缓结束于静穆之间。
孟泽的那一段独白还犹言在耳,让徐更久久不能忘怀。
他感到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结束了。”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他们的车停的地方与影院隔了一条街,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于是两个人牵着手朝那儿走。
“你很厉害,”徐更花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没想到成片会这么震撼。”
孟泽谦虚道:“拍摄、剪辑、配乐是加分项。”
即便如此,徐更还是觉得就算刨开这些,孟泽的表演也入木三分,不输程锡和李彦婷。
就在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孟泽的手机却响了。
这么晚了,通常不会有人打电话过来。
“是本地陌生号码。”孟泽觉得奇怪,但还是接了。
不等他应声,对面一阵急促的问询,孟泽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我是,我马上赶来。”
徐更眼看着孟泽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林一立出事了。”
林一立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皮很沉,胸口像是被什么刺中一样,疼得他不想呼吸。全身像是被碾碎了一般,脑袋也一片混沌。
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嘴唇像是被粘连到一起。周围很静,静过了之后就是吵闹。
声音忽近忽远,一切都急匆匆,争分夺秒。
他的眼睑也很疼,血糊住了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有很多人在他的身边。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事故。
凌晨去机场的路上车辆其实不多。他的车是辆二手斯柯达,跑的年份久了,性能不太好,他不敢开得太快。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点完烟望着指示灯出神。也就是那几秒钟,他感觉到自己的车遭受了强烈撞击,没有刹车迹象的车卡着他这边继续侧滑了几米。
他听到很多破碎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无比痛苦。
除了玻璃和骨头,好像还有一颗心。
“送医还算及时,记录显示的一点四十六出的车祸,他在等红灯的时候被一辆suv撞了,肇事司机还没找到。林一立被扔在路上大概十分钟,路过的车辆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徐更向交警了解了下大致情况,他拉住不停在手术室门口踱步的孟泽:“你冷静一些,他伤得重,手术会持续很久。”
林一立的证件在他身上,手机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在一场撞击中幸运地留存下来。所以他的身份很快被确认,医院能找上孟泽也是这个原因。
“我知道,”孟泽浑身颤抖,他既无力又焦虑,“我相信他能挺过去,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他颤抖着,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双手用力地来回摩挲,像是在转移痛苦。
孟泽的父亲没能活到被救的那一刻。
他几乎是当场死亡,找到他时身体已经僵硬,冷得似冰。
和那时只能被迫接受现实的无助不同,林一立还有一线生机,可也就是这一丝希望,给了孟泽无限焦灼。
他的腿有些软,靠着墙、拉着徐更的手缓缓坐下来。
徐更的手被他用力握着,指骨的地方隐隐作痛。他看见孟泽的眼神迷茫而无措,一遍又一遍地沉沉呼吸,嘴唇微微蠕动,逼着自己不往最坏的地方想,徐更的心就一刺一刺的疼。
生老病死,任他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断然不能管。
徐更一下一下轻抚着孟泽的手背,觉得孟泽攥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67
撞击角度太奇怪,林一立车里的安全气囊当时没有打开,送医时他已经脸色发白,出现了轻微的休克。
他全身挫伤无数,最严重的还是胸部受创肋骨断裂,扎进肺静脉造成大量出血,如果时间再晚一些,他会直接死于失血过多。
林一立被推出来时,孟泽也放了手。
徐更的手已经麻了,可他顾不得自己,站在孟泽身后等开刀的医生说话。
给林一立止血的医生一脸疲惫:“病人还没脱离危险,他身体素质太差,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来来往往,生是一遭,死是一遭。
他这一生都在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