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历翻到了二月,划去的日期停在八号,而十四号的那一格被人用笔涂黑。
他又继续往后翻,没有发现类似的标注,于是猜测这可能是岑枝的忌日。
徐更曾提起过林一立如果不临时从机场调头,他人应该在巴黎。
此前他没有出过境,再久远一些的记录也找不到了。
他将那张照片掀起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林一立凝结的笑容,也忽然明白为何他非杜岭这个角色不可。
岑枝,杜岭,一个简单的文字游戏。
岑枝把自己的名字拆开又组装,将其作为《梦中人》的主人公,在写完后便落下“绝笔”二字,毅然决然,如同与世界告别的一个热烈深吻。
孟泽长得很像岑枝。
相似的眉眼和五官,只是岑枝看起来更沉静和内敛,他温柔地注视着镜头,似水柔情像是穿过相片飞出来,飘洒在心上。
面对最珍爱的人,才会露出如此的深情。
这份深情早就如紧缠的细韧蛛丝,将仍然活着的人割裂得遍体鳞伤。
孟泽有些庆幸在最后林一立身边有他陪着。
也让他再一次见到了岑枝的笑容。
约莫九点的时候,他回到了家。
徐mī_mī老早坐在玄关处等他,孟泽蹲下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你爸爸呢?”
小猫软软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朝他摇摇尾巴,孟泽抬头,徐更不知何时就站在了他跟前。
“饭菜热好了,林导那儿东西多吗?”六点王姨就已经做好了晚饭,电话拨过去也是关机,估计是孟泽手机没电了。
“他那儿其实没什么东西,有一些简单的照片之类的,还有电影的剧本,我已经拿回来了,”孟泽道,两人说着走到饭桌前,“你吃了吗?”
果不其然,徐更摇头,孟泽便给他盛了碗汤:“那赶紧吃吧。”
今晚的菜色很丰盛,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东西,可饿了一天,他此时也没什么胃口,看着色泽鲜亮的佳肴,他却觉得索然。
徐更喝了两口汤暖胃,见孟泽捏着筷子似乎没有下筷的意思,只是盯着某个地方出神,便出声道:“还是林导的事?”
孟泽彻底放下了筷子:“林导和你提起过岑枝吗?”
“岑枝……杜岭?”徐更眉头一皱,旋即了然,“之前我见他看你的神情不太对,问过他杜岭是不是有原型,他虽然矢口否认,但我觉得可能半真半假,怎么了?”
原来不是林一立将心事藏得太好。
他其实没有藏,只是岑枝对他来说就像一道刻在骨头上的深深伤痕,再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皮肉拆开。
那样小心翼翼的眼神,如同在拼凑一个破碎的灵魂,可孟泽当时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剧本是岑枝的遗作。”
想到他也许演的就是岑枝的一生,他的嘴里就一阵苦味。
电影和现实相比,后者却往往更加残酷。
林一立的手稿最后一页没有眼泪。
字迹也更加清晰,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
“你走得太急,下辈子要记得等等我。”
人的一生太短,短到来不及长相厮守,要用电影让岑枝才有一个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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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徐更没再动筷,“所以电影一拍完,他大概就打算走。”
他只知道《梦中人》这个剧本在林一立手里压了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林一立不会找上他徐更,更不会被迫接受潜规则。阴差阳错,反而找到了与导演逝去的爱人最相似的演员来出演。
命运从不慷慨,指引着他完成了多年来的夙愿,又给了他一场无法挽救的意外。
林一立当时驾驶的车后备箱里放着他轻巧的行李,却没有一样与岑枝相关的东西,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临时从机场掉头,灾祸也接踵而至。
“我好像没有对你说过,林导大学毕业之后去了巴黎进修,可没有拿出作品,中途就离开了学校,也许当时岑枝也在那里。”
林一立的教育背景其实很辉煌,国内一流名校毕业,被极力推荐到巴黎学导演,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如果他能顺利修完学业,哪怕灵感枯竭、江郎才尽,也不会像他这二十年来一样,缩在城市狭小的一角,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可惜造化弄人。
“他是哪一年的学生?”孟泽问道。
“九五入学,九六年二月退的学。”
孟泽心里却一紧。
他这些天来过得恍惚,竟然连时间也忘了。
今天是2016年2月14日。
岑枝逝世的二十周年。
所以无论如何,林一立也要拍完《梦中人》,然后到爱人长眠的地方与他相见。
浮浮沉沉二十年,为的就是他们都没能抵达的这一天。
这顿饭开始得仓促,以沉默结束。
孟泽上楼洗澡,徐更则去了书房。尚在假中,每天的工作量其实很少,徐更也就因此得了清闲。
书房的沙发上放着两个中等宽度的长纸盒,装的是徐更之前向老裁缝定制的礼服。
老裁缝今天亲自送到锦苑来,就是想亲眼看看他们试穿的样子。
适逢的时机不佳,林一立还没过头七,孟泽不在,徐更情绪不高,但对方难得来一次,也不好扫了老人家的兴。
通体黑色的无尾礼服,比起夜间穿着的燕尾服来说没那么死板,难免少一份正式,于是便在驳头上下功夫,枪领以缎面制成,剪裁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