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能再让导演等了。
稍作平复后,他稳住气息和脚步,推开门。
他一进去就感受到一束束考量的视线。
长桌后边摆了五张椅子,最左边的空着;接着是一个中年男人,光头,脸和身材都在发福的阶段;中间是导演关峰,不到五十,方脸,留着最普通的平头,眉头皱得很紧,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他旁边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看起来端庄而温婉,目光最友善的也是她。
他没想到蒋龄也在。他坐在最右边,看样子估计是睡了有一会儿了。那位女士推了蒋龄一把,他才醒过来,同孟泽打了个照面。
孟泽自报家门,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的来路,不想再耽误他们的时间。他觉得迟到的原因还是私底下解释比较好。
关峰倒不在意他姓甚名谁、年龄几何,觉得这小生气质翩翩,年轻一些又稍显稚嫩,年纪大点又略微沧桑。最重要的是,脸确实是俊美无俦的——陆怀信这个角色除了对演技的要求以外,还有一点,必须得长得好看。
此时他也不生这人迟到一刻钟的气了,语气也相较而言放得温和了些:“演一段你觉得最能体现陆怀信性格的片段。”
孟泽点点头,“我能借用一下那把椅子么?”
关峰敛了敛下巴作允,旁边的中年男人还帮他扶了椅子一把。
孟泽把椅子放在长桌对面正中央,然后退到了一侧,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好在暗色的马甲并不会将他满背的汗暴露出来。
他一改之前进入这间会议室沉稳的走路姿态,背挺得更直,下巴微抬,身体的动作幅度大了些,颇有几分招摇。
——看上去是进了舞厅,手一揽,许是舞女入怀。
之后他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坐在了硬巴巴的椅子上,如同陷入最绵软的座椅之中。手臂抬高,定在半空中,那儿好像依偎着一位女士。他朝着手臂的方向轻轻一笑,转头又看向对面的四人。眉毛轻轻上挑,眼中熠熠生光,唇角自然上扬,显然是在欣赏舞厅华美的表演。
关峰觉得有趣味,于是观察更加细微,发现这人居然用眼皮演戏。孟泽表情变化不大,精彩处眼睛也不眨,还会微微瞪大眼睛,眼珠子做不到什么移动,却还是能感觉到他视线紧紧跟随着那个透明人。
眼神带着欣赏和一丢丢yù_wàng,但点到为止。
紧接着,舞结束了,他中规中矩地鼓掌,又转头来,放下那只腾空的手,做了个拒绝的动作。眉眼依然还是含情的模样,不过已经隐隐有了疏离之意。
这样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他又莞尔,轻轻地摇晃脑袋,邀请一旁并不存在的小姐,绕开那把椅子,稍微顿了几秒钟,像是在找拍子,随后,跳起舞来。
很有力度的探戈,他表情认真而严肃,舞步华丽而狂放。看不出是不是自己编排的动作,基本和经典的元素都在。
寂静的房间里,仿佛真的有律动性极强的西语舞曲在回旋。
在他的身上,仿佛也真的有一束光跟着他的脚步移动变换。
一舞毕,孟泽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又瞬间添了一分得意。他走向椅子,将那件西装外套重新拿起来,迈着招摇的脚步,看样子是离开了舞厅。
陆怀信沉迷于靡靡之音,舞厅是他除了家以外最长呆的地方,他的舞技也算是在舞客中的上乘,在原著中其实着墨不多,但关峰有意强化陆怀信这个人的个人特征,所以和编剧商量剧本的时候特意加了孟泽刚刚表演的这一段。
剧本中没有台词,关峰的构想是这一段以纯背景音乐和适当的掉帧来表现,也因此对演员的演技颇高。
当然,如果有对戏的搭档,这段表演将会顺利很多,但就展现孟泽实力而言,也会大打折扣。
在他看来这种没有矛盾和爆发的片段更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演技,关峰在不知不觉当中又给孟泽以认可。
孟泽马上又变回了平时的步行的形态,走到原来的位置对他们鞠了一躬。
关峰用手托着脸,大拇指摩挲着下颌,食指抵着太阳穴,没作声,看得出来在思忖。
于是导演左手边的那位女性按捺不住好奇,抢先问道:“为什么你会选择表演这一段呢?”
在孟泽之前有不少青年演员、当红小生来试镜,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陆怀信自杀的那一段。
这不难理解,演好一个人自杀前的复杂情绪的确很具挑战性,也很具有竞争性和说服力。他们表现力都不错,理解的角度也并不重复,演得或悲壮、或决绝、抑或痛苦万分后获得释然,那都是对的,可惜的是,始终有所欠缺。
不是他们要的陆怀信。
照理来说,参加试镜并不需要回答用肢体语言表现以外的问题,既然对方有心和他交流,他也能说出门道来:“陆怀信这个人fēng_liú,却不下流。他是一个很自由的人物,扔掉手术刀、流连舞厅、杀人、自杀,都只是他自己想做的。”
陆怀信这个人fēng_liú,却不下流。
所以他拒绝舞女用涂抹得红艳的嘴唇送过来的酒,手也一直很规矩。和舞女调情也仅仅是嘴上占便宜,对温香软玉、芙蓉帐暖反而敬谢不敏。他出手阔绰,人又俊朗,是舞女们上赶着讨好的客人。不少人芳心暗许,他却在众多花色各异的蝴蝶的围绕中来回周旋,一副fēng_liú公子做派。
他其实觉得陆怀信不算一个英雄。英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