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亲人活生生的在身边或是天人永隔,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型态。前者不止触摸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还互相牵动与影响。后者却无声无息、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与温度,只能靠记忆搜索曾经领会过的喜怒哀乐。从活生生存在到彻底消逝,这中间需要去适应,宇文律和苏雪凝两人之间的互动、角色与生活习惯都受到严重摧毁,需要重新建构。
宇文魁泪流满面,“也罢也罢,不去也好,不去也好……爷爷要去料理后事,律儿你再睡一会吧。”
宇文魁前脚刚刚踏出房门,宇文律后脚就张开眼睛。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空洞得令人心惊。
白倾夏从枕头边爬出来,它感受到宇文魁的情绪不稳,为了不被迁怒避开了,野兽的直觉很准,它晓得小孩儿是醒着的,这几天他一直在逃避,因为害怕,因为无法接受。
它爬到宇文律额头上,低下脑袋看着小孩儿失去神采的眼睛,像以往宇文律对它做的那样,顶顶他光洁的额头,又轻轻舔了舔他的眼皮。
沉默不语的宇文律开腔了,几天没说话加上生病,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小夏……你变轻了……”
宇文律抬起手,摸了摸白倾夏的蛇鳞,不如以前光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不敢去送娘,我好怕……好怕看娘像爹一样,躺进棺材,脸色青白恐怖,一动不动……”
“小夏,爹爹死了我不怕,我们不亲……但娘是不一样的,娘很宠我疼我保护我……”
再也忍不住,宇文律把白倾夏抱到一边,翻身俯卧在床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宇文律的喉咙发干,全身轻微地颤抖,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小夏,我娘……死了,我娘她死了……她骗我……骗我她好了,还说她肚子很饿,以后要吃很多东西,还叫我第二天去……看她。”
白倾夏有点束手无策地看着小孩儿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地哭,哭声飘荡在房屋内,撕心裂肺。
悲伤的感觉会引发许多的想法与行为。丧失挚亲是任何人都难以沉受的失落,因为亲人的死亡与在生活中销声匿跡,丧亲人会感觉到孤单、无助、悲伤与榜徨,宇文律就是这样。
白倾夏突然觉得荒凉与孤单,它给不了宇文律温暖的支持与鼓励,能让他得到力量,让他坚强。
面对小孩儿的痛哭流涕,它深刻认识了什么叫悲伤,宇文律绝望的表情让它揪心。
人生就是如此,有得有失。逝者以矣,来者可追。可惜白倾夏无法说话,无法告诉小孩这个道理,更没有像沈舒的胳膊,可以把小孩拥入怀,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要哭。
白倾夏唯一能做的,就是贴着小孩的脸,一点点舔去小孩的眼泪,很咸很苦,不厌其烦蹭着他滚烫的脸,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宇文律一直哭,时而嚎啕,时而啜泣,不知哭了多久,终于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这一晕,小孩的身体孱弱不堪;这一晕,彻底错过了苏雪凝的葬礼,终生抱憾;这一晕,白倾夏对小孩的感情也变了,只是它自己还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殡葬的描写,有些是参考百度的“丧葬文化”,有些是作者自己家乡的传说。
第11章 病来如山倒二
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
宇文律反反复复烧了一个月,从一个粉雕玉砌、人见人爱的小孩病到消瘦苍白。
不仅是宇文魁急,沈舒更是忧心忡忡,苏雪凝已经不在了,他有义务照顾好孩子。苏晨逸面冷心热,重金从各地请来名医,上等的药材投入不计其数,但宇文律的病情就是不见好转。
宇文律把自己封锁起来,固执地病着。
大人寸步不离,轮流守着孩子。
白倾夏做了个梦,梦见它和宇文律的第一次见面,血腥扭曲的死人,挥动的锄头镰刀,大蛇开膛破肚,白倾夏缓缓爬出,恶意在空气中传播,一只稚嫩的手抱住它,树木成荫,日光倾城。
下一刻场景变了,一片黑暗,有个小孩削瘦的身影踽踽独行,越走越远,白倾夏跟在他后面追赶,一条河赫然出现,河水像夜色一样漆黑,河上架着条桥,桥体单薄,窄险光滑,一群人排队上桥,每个人表情呆滞空洞,或走或爬,或身体完好或断手缺脚。
白倾夏目光转到桥中间,石桥两旁上书“奈何”,字迹龙飞凤舞,颜色鲜艳,如沾着刚死去的人的鲜血写出一般。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奈何桥上三声叹,来世纵使相见应不识,无论爱多深恨多深,孟婆汤下肚,了却滚滚前尘。
宇文律单薄的身躯踉踉跄跄前进,白倾夏急了,“嘶嘶”叫唤着,明明口吐的是舌语,一人一蛇像有心灵感应,小孩止脚,慢慢回身,原来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变成个骷髅头!两眼空洞洞地“盯”着白倾夏!
黑暗中白倾夏睁开金黄色双眸,梦境中发生的诡异历历在目。
梦不仅仅是梦,还能预示未来,提醒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宇文律现在身上没死气,只是非常虚弱,照这样发展下去,性命堪忧。
呆在窗边的白倾夏望着床上的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