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阿姊,我想要这盏花灯!”少女摇晃着姐姐的胳膊,撒娇求着并蒂莲花灯。眼里如落着星光点点,平铺了一世光辉。
“都十四了,你还没个正经。”姐姐辜宁无奈笑着,扬袖为这个任性骄纵的妹妹买下花灯。一盏玲珑剔透,一盏明净澄澈。
辜小念从小身体不好,又长得极为明媚,让人看了就恍如春风拂面,心底骤暖。父母惯着她,她自然也是惯着她的。
只是那时她们不知,这个仿若三月□□温软的少女,却有着极重阴气。若不远离凡人,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大患。
孙悟空劝过辜小念,让她离开家人。辜小念那时只当他是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一边对那危言耸听的话语置若罔闻,一边越发粘着辜宁如鱼离不开水。
在那之后,他便离开了金陵,去别处继续寻找。
却不料三年后重返金陵后,发现这姑娘已家破人亡,成了再也翻不了身的死刑囚。
“她不要我了……她怎么能不要我了呢……”
牢狱里,那人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双眸空洞,嘴中喃喃。
原来那少女青春懵懂,终日与姐姐粘于一处,心底渐渐萌发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从小娇惯的她要什么有什么,她想,姐姐向来不敢拂了她的请求,只要她像儿时一般撒撒娇,姐姐定然会答应她生世相伴永不分离的。可出乎意料的,辜宁在她长大后,渐渐疏远了这个妹妹。
或许是无私的宠爱已到了尽头,或许是察觉到了她隐隐痴狂的占有欲,又或许是小念的容貌让她自惭形愧再难忍受,又或许是身边人对这个妹妹的关注和骄纵,打破了她心底那杆平衡秤,再也无法忽视。
辜小念不明白。她自小便拥有一切,她自然不明白那个看似平凡温厚的姐姐心底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她只知道,这十四年春秋日月冬夏霜花,本无意撩人,却醉了她这么个俗世客。
“姐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避暑,我们两人枕着纱橱簟,共眠松涛……”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辜宁要嫁作人妇时,她睁大双眼,这般问她。
“可这世上并非只有你我二人。”
辜宁眉眼淡然,轻声似水。
最后,辜宁爹娘到底同意了这桩亲事,辜小念哭喊着不让,声嘶力竭得都快令天地动容。
可辜宁就那样站在三丈之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看透,仿佛不明所以。
你看,她的眼睛一直都这般纯粹。
不像她,饱含了太多不见天日的yù_wàng,和丑恶的癖好习性。
辜小念回望她,然后就安静了下来,什么都没再说。
姐姐不再属于她一人。那便将其他人铲除就好。
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们二人,但只有她们二人——
才是最适合彼此。
辜小念自恃仙姿佚貌,与姐姐的平庸微胖截然不同。见准姐夫前,她刻意打扮了一番,也顺利捕捉到了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那之后便是恶俗的挑逗勾引,引得男人心慌意乱,最后心甘情愿跳进了陷阱。
她记得男人上门说要退婚娶她时,向来隐忍的姐姐第一次哭得难以自抑。
辜小念不明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姐姐又何必伤心?
这世上只有姐姐能包容她的坏脾气占有欲自私任性,也只有她能包容姐姐的平庸性情平凡容貌。
花开并蒂,指的又何尝不是她们。
辜小念自然没应那男人的婚约。自那之后,姐姐与她愈发疏远,她慌乱之下又想方设法抢夺那人心属的男子。她不知如何才能让姐姐只属于自己,于是只能用这种伤人伤己的笨拙方法。
几番之下,她俩最终决裂。
“小念,论美貌你有,论才情你也有,父母的宠爱都给你,万众瞩目的惊艳也给你,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的,我也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呢?让我变得一无所有,你很开心吗?”
……
辜小念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多,可她觉得,那个一无所有的明明是自己。
因为她要的从来只有一个,辜宁。
辜宁最后出嫁时,老父因生意失败,家中财力亏缺,老母又在几年前早已逝世。辜小念忙着照顾重病的父亲,没来得及从中作梗,她眼睁睁看着姐姐嫁给了一个嗜酒成性脾气又臭的老男人。
辜宁说,“一个女人的使命,便是相夫教子。他能给我一个家,还能帮我重振辜家,我为何不嫁?”
辜小念看见辜宁一身凤冠霞帔,拜堂之时却盯着她笑,笑得惨烈而又无畏。
她朱唇皓齿,对着那个恍若有千里之遥半生隔阂的妹妹轻做口型——
“你要不起我了。”
辜小念一直不知,这个似乎愚笨憨厚的姐姐到底清不清楚她的心思。她仿佛成了那人人生的一个看客,看着她成婚,看着她生子,看着她状似幸福地活着,看着她于岁月中渐渐丰满地老去。
她的生命渐渐与她无关,就像是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然后偏离得越来越远,终至她不能企及的地点。
“然后呢?”
孙悟空看着牢狱之中的那人,光鲜不再,靓丽不再,只剩下了一副污垢的空壳。
“然后?”辜小念痴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兀自流下泪来,明明是空空荡荡的眼神,那泪却仿佛划开湖面的锐利刀片,刺得人生疼。她声音发狠,眉眼带着难消的戾气,“然后,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