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冉眉心又蹙深了几分,道:“这些人当年都是跟着祺王出生入死过的,祺王殉边以后这几位将军戴了整整五年黑纱,朝中传言说直到先帝薨之前,佟、佐两位将军还连夜差人从边疆送密折来劝先帝立祺王为嗣。”?
汪云崇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担心的。这些老将军德高望重,在边关打了一辈子,奇功无数,在朝中说话很有分量。祺王也是知道这些老将军要回来了,才一再地向皇上递折子参我。我算了算日子,不是昨日就是今日这些老将就该到京城了,我担心祺王会借机在这些老将军耳边吹风。”
“崇哥的意思是……祺王会利用馔瑶馆和九华宫飞贼的案子,让这些老将军出面,再参崇哥你?”
“不完全是。”汪云崇抬起眼,对上陆之冉同样担忧的秀目,道:“如果祺王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想把我从十二卫总领的位子上拽下来,也就罢了。我担心的是,祺王之志远不在此,这些老将一回来,他的羽翼更丰,只怕……要对皇上不利。”
陆之冉眉间一跳,道:“皇上继位六年,政通人和百姓安乐,江湖上也是风平浪静。眼下崇哥又赢了论武大典,我朝百十年来头遭与百川山庄交好,如此盛世太平,祺王何来发难的借口?”
“我入十二卫六年来,跟祺王爷也打了六年的交道,他的主意势力都不简单。现在是海清河晏不假,但谁能保证祺王不翻出一点事来?只要一点儿星火,恐怕就能让祺王烧出熊熊烈焰来。”顿了一顿,又续道:“前阵子在宫中,祺王就几次上书劝皇上立后,明着是让皇上早立国母安定天下,其实就是一遍遍地谴责皇上至今无嗣。”
“当年先帝就是因为迟迟未有皇子,差点让祺王继了位……”陆之冉锁眉道:“不过……皇上也的确该立后了,让芳仪殿空了整整六年……”
汪云崇无奈道:“呵,我也劝了皇上无数次,他老人家总说尚未寻得中意人选,说立后事关重大,要是匆匆定了下来,今后追悔莫及。”
陆之冉垂眼道:“皇上这个说法……也算不无道理。”
“这个道理若是祺王爷也能认可,那就天下太平了。”汪云崇拢紧眉头,道:“皇上继位六年,一直对十二卫颇为用心,但朝中鱼龙混杂,皇上的心腹还不能算多。祺王爷也知道十二卫对皇上的死忠,所以第一步肯定是冲着我们来。所以我们手上的案子必须马上解决,阳灵教的事情,也要尽快理清楚。”
陆之冉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崇哥为何不直接拿了那个南叠枫交案?免得祺王爷抓我们十二卫的把柄。”
汪云崇耸起眉,深吸了一口气,道:“之冉,十二卫中大家虽然都是兄弟,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会带你来百川山庄,也放心告诉你我的推断。馔瑶馆和九华宫的飞贼一事,案中有案,我想你也已经猜到,这件事牵扯重大,决不可以随便了断。所以,南叠枫就是盗九华宫的飞贼的事,你万不可再对第二人言及。”
陆之冉看着汪云崇眼中严肃神色,“嗯”地了应一声,抿唇点了点头。
汪云崇续道:“再者,南叠枫武功奇高,叶剪繁又不知中了什么蛊,一门心思想让他接任庄主,眼下要动他,叶剪繁必然会出面干涉,我们好不容易才与百川山庄结交,此时要再弄僵只怕今后极难挽回。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叶剪繁宣布要南叠枫接任时,众人都是一惊,只有呼延啸和任无禾面不改色。任无禾与叶剪繁是十余年至交,倒是可以解释,但呼延啸也并不惊异,却实在值得怀疑。呼延家缺席论武大典二十年,这次偏偏又来了,打的主意,恐怕也与龙箫脱不了干系。”
陆之冉点了点头,道:“是,之冉记下了。”
汪云崇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色,回头在陆之冉腰上轻拍几下,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快回,路上多提防。”
陆之冉会了意,轻巧地自汪云崇腿上站起来,整理好里外衣衫,系紧腰间束带,轻轻打开房门,回头道:“崇哥也小心。”汪云崇略略点了下头,但见陆之冉身形一晃,早已不知所踪。
汪云崇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再抬头望望窗外晴朗月色,站起身来,逐盏熄灭房中灯火,又在房中呆了片刻,这才推门出去。
赏桐院百川山庄的西北角上,要从赏桐院去呼延啸南叠枫所在的寒花院,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隔在中间的归一阁。
汪云崇无声无息地贴着外墙疾走,借着惨白月光遍视四周脚下,以免发出任何动静。与前一天不同,今日百川山庄里的客人可说几乎是走尽了,原本热闹的几个院内现在是一点人声虫鸣也无。完全没有别他喧哗的遮护,想从叶剪繁眼皮底下的归一阁经过而不被发觉,必须慎之又慎。
归一阁飞檐上的琉璃映着透亮的月光,莹莹地泛着幽亮,汪云崇借着这幽光轻轻移步,抬头瞥一眼二楼最南向的一间屋子——烛火尽熄,想来叶剪繁也已睡了。
于是稍稍放心,继续挨着墙疾走。
“啊……!”一声压低的惊呼划破静寂。
谁?!
汪云崇一凛,立时贴墙而立,稍稍稳住呼吸。但四下望去,依旧半个人影也无,于是屏气凝神不动,细细判别声音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