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许翼如他所料地涨红了脸,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他用力握紧的拳头,他以为他会暴怒,会站起身,对他挥拳头。那个年纪的男生没有人受得了这种侮辱。可许翼什麽也没做,他只是站起身,走到讲台重新换了试卷。
卓宁的失落感难以言喻,还伴随著某股莫名的不好的预感。
他隐隐猜出了许翼想要做什麽。
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午休时间他旁边的座位都是空著的。不用面对那个会让他心慌意乱的人,卓宁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他照常看书,照常做题,照常把英语试卷上的错题每题抄三遍,有时候不知不觉就抄了四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盯著旁边的空座位在看……
这种难耐的煎熬直到下午上课才会结束。许翼总会一身水汽的踏著铃声进教室,顶著任课老师阴沈的目光和全班同学探究的视线回到座位。卓宁知道他练球去了,许翼每次回来都一脸精力耗尽的疲惫,一沾到课桌就睡得人事不知。卓宁猜他大概匆匆淋了个战斗澡。因为他可以清楚地闻到男生身上漂浮著淡淡的柠檬香皂的味道。这气味让卓宁的焦躁再次加深了。
许翼还趴在桌上补眠,大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睡得很沈,很无畏。班主任从窗户前经过,每次瞥到许翼朝天的後脑勺都表情扭曲,视线一转,看到卓宁认真专注的侧脸,又不忍打扰地走开了。
很多次卓宁都有想提醒男生的冲动,又被他生生地压下了。保持距离,漠不关心,这才是我应该做的。卓宁无数次告诫自己。
尽管内心的疑虑和惶恐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第二场抽签赛的时候卓宁还是去了球场。他挑了个最偏僻的位置,确保不会有任何不相干的人挤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他不太确定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但是他来了,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难以从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男生身上移开。
许翼眯眼投三分球的时候,假动作带球突破的时候,向後跳起大力灌篮的时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卓宁的眼里。他眼中的许翼像个小太阳,在球场上尽情地散发著自己的光和热,毫无保留,甚至肆无忌惮。
长哨声响起的时候他们班已经超了对手二十分,球场欢呼声雷动,许翼和队友们被一大群人簇拥著走向场外。卓宁默默地看著一个女生满脸激动地拿毛巾踮起脚尖给许翼擦汗,心中有股难以言明的酸涩。
他想他该走了,站在这里实在很碍眼。
那个夏日的傍晚天边有绚烂热烈的火烧云,卓宁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一眼,双手习惯性地插进兜里,正打算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场外迎面走了过来。
竟然是许翼。卓宁的双脚像被钉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许翼也看著他,微微怔楞。不知怎麽,卓宁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些异样的东西。
“学长,想不到你也在这里看球?”
“学长,是你们班的比赛吗?有没有赢?”
卓宁正要开口说话,聒噪的女声突兀地从身後传来,随即他就被几个低年级的学妹团团围住。她们兴奋地和他攀谈,全然不顾他愠怒的神情。卓宁只能努力用余光瞟向圈外,让他倍感失落的是,许翼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卓宁心情复杂地回了教学楼。正要进教室,班主任踩著高跟鞋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她走得很急,鞋跟敲在地上劈啪作响,望见卓宁的时候眼前一亮,尖著嗓子喊了一声,“卓宁!”
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击中了他。卓宁僵硬地回过头,班主任已经走到近前,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用一种关怀中夹杂著小心翼翼的语调轻声道,“你爸爸来学校了,现在在办公室。”
很多年後卓宁都对这个傍晚印象深刻。
他坐在黑色私家车的後座上,茫然地看著从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驾驶座上父亲的侧脸严肃拘谨,紧抿的嘴角似乎压抑著某种沈重隐忍的感情。
“小宁,我和你妈昨天离婚了。”男人沈默良久,还是轻声开口。
卓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无声握紧,他侧过脸,将酸胀的视线投向窗外,悬在天际的橙红色的夕阳,在他眼里是如此的冰冷,毫无温度,像一块巨大的刺眼的坚冰。
“你是不是很恨爸爸?”男人的侧脸显出愧疚和不忍,他皱了一下浓眉,叹气道,“我和你妈……实在过不下去了。她要你的抚养权,我没给。你大伯从西安回来了,正好把你带去那边读书。你妈养你我不放心,她要是再婚……你大伯家没有儿子,肯定对你比亲儿子还亲,你小时候不是还在他们家住过,小倾也很喜欢你……”
“我还要参加期末考试。”卓宁的语气淡漠,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是他握紧的双手,怎麽也止不住颤抖。
“没问题,你想什麽时候和你大伯走都没问题……小宁,你对爸爸有什麽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自己憋著难受。”
“当初为什麽要和妈结婚?”卓宁一直伪装的平静终於濒临崩溃。
“呵,你大伯也这麽问我。当年,我的确很爱你的妈妈,她很美,也很温柔,只是这麽多年过去……不说这个,等你以後遇到心爱的女孩就知道了……小宁,你不要怪你妈,她心里也很苦。”
卓宁盯著身前的真皮座椅上龟裂的纹路,嘴角勾起的弧度漠然,“那我以後还姓夏吗?”
“你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