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华走到窗边,看到许正映在窗里的脸。他不服气,攥着拳头恶狠狠瞪何慕华。
“你要和别人讲道义,没问题,可你也得看对方是不是个讲道义的人。谁不知道你重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出事,就算对方是帮派头领你单枪匹马也要去干掉他。”何慕华说起许正当年杀骨老爷的事,许正打断他,“别说这个。”
何慕华轻声叹息,这叹气声几乎低不可闻,他的右手隐隐作痛,刚才敲拐杖时用了太大的力气,手臂上感觉湿湿的,兴许流血了。
“砍了他儿子的手是我太冲动,何少,你什么都讲以和为贵,我不是这种人,我的人被欺负了,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这是我的规矩,破不了。”
“是,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兄弟又找你报仇,最后一块儿死了就最好了。”何慕华拐弯抹角地说气话,许正霍然起身,“那我的兄弟也会为我报仇!出来混,讲的就是个义字,要是什么都他妈的说说笑笑,还混什么江湖?还不如去写字楼里上班,不如去当老师教学生,教他们怎么忍,怎么憋,别人打你,你还得笑!”
何慕华被戳到痛处,握紧拐杖转身看许正,他极力忍耐着,控制着,企图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个平稳的水平,可惜还是能听出明显的颤抖:“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兄弟里有的人巴不得你不得好死,表面和你出生入死,背地里又借机暗算你。”
许正忽然大笑起来,对着何慕华说:“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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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慕华走到他面前,许正的表情阴冷,与方才意气风发大声宣讲道义江湖的那个他判若两人。何慕华突然觉得,说不定这个阴冷的许正才是真正的许正。他的眼神,他说话的口吻都让何慕华想起许多年前的许正。那时他看到自己一枪杀了他爸,何慕华觉得许家华还没死透,就又给了他一枪。
他清楚地记得许正那时对他说了什么,他说:“何慕华,你等着,仇,我一定会报。”
他给自己父亲办了葬礼后,再没和何慕华说过一句话,两人决裂,原本一他们块儿在南区打拼,都说是许正带着何慕华,把他这个瘸子扶上了副手的位。这事出了之后,何慕华去了东区,跟着当时还是东区一把手的五爷。许正的大哥叫蜘蛛,那年洪福安里的情况复杂,几股势力都像抢话事人的位置,内斗到最后,剩下五爷和蜘蛛两派人。这时候出了许正杀骨老爷的事,起因是许正的一个兄弟被骨老爷杀了。外面的人都知道许正当年单枪匹马闯进骨老爷家,一刀划开他脖子的故事。不过许正不爱提他这桩传说轶闻,何慕华听许美玲说起过。有次她去监狱探望许正,许正曾对她说:“我是被陷害的。”
因为杀了骨老爷的是蜘蛛手下的人,那些叔伯长辈都不肯选蜘蛛当话事人,怕得罪光业会。五爷上位,除掉蜘蛛,清洗帮派,干掉了不少人,当时在蜘蛛手下还活着的也就许正和铜鼓了。五爷福浅命短,当了话事人不到一年就因病过世了,重新选举,何慕华高票当选,成了洪福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话事人。
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何慕华扶许正上位了。
这么仔细一回想,何慕华发现许正说得没错。当年他确实是表面上和许正一道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背地里却借机暗算。杀了他爸,挤走他大佬,害死他那么多兄弟。五爷那些杀人放火的主意全都是他出的,都知道他心狠手辣,五爷当上话事人,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现在,铜鼓和许正的关系简直是他们当年的翻版。当年他被何慕华蒙在鼓里,现在也被铜鼓蒙在鼓里。
何慕华微微点头,“是,你说得都没错。”
许正转身要走,“何少,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明早还要去见鱼丸佬。”
“明天你不用去了。”何慕华对他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许正问他是不是和鱼丸佬谈过,何慕华回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
许正背对着他,手搭在门把上,沉默半晌,终于说出:“谢谢何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