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笑道:“你就给我跳那个舞蹈家的舞。”
小鹿得意洋洋的对着他一晃脑袋:“跳就跳!”
说完这话,他抬手一粒一粒解开西装纽扣,把上衣脱下来挂上了衣帽架。然后用双手把大少爷推到了角落里,他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昂首挺胸的亮了个相。
哼哼呀呀的唱出曲调,小鹿举起双臂,两条胳膊纤细修长,以着繁复的姿势纠缠扭绞,虽然舞姿比不了舞蹈家,但是也有一点异域的风情。小鹿感觉自己的心是在随着身体行动,身体动得越活泼,心也跳得越喜悦。他忽然忘记了大少爷的存在,自得其乐的在一小片空场上载歌载舞、边唱边跳。
跳着跳着,他分心看了大少爷一眼,发现大少爷乖乖的站在角落里,正在对着他笑,笑得眼睛都要没了,一口整齐的白牙齿则是全亮了出来,反射着上方的电灯光。很久没见大少爷这么没风度的笑过了,望着大少爷的笑脸,小鹿生出如释重负之感,忍不住也笑了。
停下舞步站住了,小鹿抬手一抹额角的热汗,然后走到大少爷面前说道:“你要是愿意看我跳舞,我以后就总跳给你看。咱俩也别再打架了,干爹总不回来,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咱俩好好过日子吧!”
大少爷抬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小鹿有一头乌黑厚密的好头发,而且很听话,随便抹一点生发油,就能梳得条理分明、有型有款。此刻小鹿出了汗,那头发也热烘烘的带了潮气。
“好。”大少爷听见了自己作了回答,答得口不对心:“咱俩好好过日子。”
小鹿抬手开始去解衬衫领扣:“趁着我现在身上热,我赶紧给你暖被窝。暖完了被窝,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大少爷一怔:“你还去书房睡?”
小鹿转身跑向了卧室:“我长大了,不能总和你挤一张床!”
大少爷不许小鹿走,然而小鹿如同脱兔一般,说跑就跑,竟也成功的逃回了书房。关闭电灯跳上了他的小床,他往自己的冷被窝里一钻,随即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是既照顾到了大哥,又从大哥手里逃过了一劫。
紧接着,他突发奇想,决定明天撺掇着大少爷给自己找一家寄宿学校。读寄宿学校也多花不了几个钱,但是能让他的吃住全有着落。他想大哥若是总不见自己,大概那份欺负人的邪心思也就能渐渐淡了。
小鹿打得一手好算盘,然而大少爷不中他的计。当初说好了要给他找新学校,现在一天拖一天,始终是不肯行动。小鹿隐隐感觉自己是落进了大少爷的圈套,如果继续再受大少爷的摆布,自己的学业很可能会就此告终,便气得大喊大叫,叫了几声之后,他又感觉这没有用,于是暂时收了声,不叫了。
小落水狗似的屋里屋外来回转了好几圈,末了他冲回大少爷面前,红头涨脑的喊:“骗子,我找干爹去!”
大少爷露出惫懒模样:“找呗!让厨房给你预备几个馒头,你带着干粮往天津走吧!”
小鹿气得脑子里嗡嗡响,攥着拳头伸着脖子,他挣了命似的扯着嗓子吼:“我要上学!”
这一嗓子吼得狠了,吼过之后他喉咙做痒,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大少爷从门后抄起了一只网球拍,对着小鹿的屁股抽了一下:“再敢咆哮,我可揍你了!”
小鹿看了大少爷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自己对他是说什么都白搭了,就气得当场做了个向后转,疯子一般的跑出了院子。
小鹿一鼓作气冲出了程宅大门。
他年纪小,身体好,两条长腿尤其是有力气,而且这力气被怒火催着,一鼓一鼓的不知往哪里发泄。出门之后他愣了愣,知道自己是无处可去,然而站不住,一阵风似的便沿着胡同往远狂奔去了。
没有目的地,跑到哪里都无所谓,他单只是想跑,想把自己这一身力气耗一耗。穿过胡同上了大街,他依然是一路疯跑,正是跑得来劲,迎面却是有个人顶头迎了过来,狠狠的和他撞了个满怀。小鹿踉跄着向旁一歪,随即被那人一把揪住了衣袖:“小鹿!”
小鹿气喘吁吁的抬头一瞧,登时站直了:“余翰文?”
余翰文是西装打扮,偏分头梳得锃亮,一张脸也是收拾得雪白。一只手紧紧抓着小鹿的袖口,他大声问道:“你疯跑什么呢?我正想找你哪!你是怎么回事儿?真退学了?”
小鹿张了张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也在大街上逛?”
余翰文不耐烦的“唉”了一声:“今天是礼拜天呀!”
然后他拉着小鹿扭头就走,一直走到了前方路口的汽车旁。不由分说的把小鹿推进汽车,他随即自己也坐了进去:“你到我家去,有话咱们慢慢说。”
小鹿和余翰文是有友情的,也一贯很喜欢余宅的文明空气。不置可否的坐稳当了,他就听余翰文问自己:“你刚才到底忙着去干什么?急三火四的要在大街上跑?”
这个问题让小鹿有些窘迫,很为难的看了余翰文一眼,他小声答道:“我没怎么。我是和我大哥吵架了,一生气,我就跑出来了。”
余翰文握住了他的手,很关切的侧过脸去看他的眼睛:“你大哥又打你了?”
小鹿立刻摇了头:“没有没有,我俩就是拌了几句嘴。”
余翰文用力一攥他的手:“别骗我了。你说实话,他们家是不是对你不好?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让你念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