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雅不敢言语,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兄与独孤休之前如此紧张的气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股子魄力,让人恨不能赶快从这帐中逃出去。
就在此时,兵士在外禀报,“陛下,全军清点完毕。”
“哪些人擅自离营?”重烈不再用视线给独孤休施加压力,走向营帐门口。
“禀报陛下,共有七人不在营帐之中,是……”
“他们向北去了。”独孤休打断了兵士的回报,僵硬地回答,口气中是满心的不甘,“但现在应该……已经处理完了。”
水流湍急,夭年企图用手中那宝石割开麻袋,却几次都只割伤了自己的手。
身体就这样浮浮沉沉地漂流,不断撞击在挡在河中的石头上,想要抱住不被水冲走,却根本无力可使。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因为撞击而疼痛不堪,更可怕的,是水流已经渗进了麻袋之中,再无多余的空气给他呼吸,整个人眼见着便彻底浸在水中,窒息的痛苦让他再无力气挣扎。
夭年以为自己会走得更远,至少……能看到鲜风国最北边的疆土,据说国界有一条分明的界限,仍然属于鲜风国的土地上生长着青葱脆嫩的小草。而属于敖烈国的土地,则是一片沙砾石的土地,日光照射之下泛着点点银色的光芒,如同撒在地面上的星星露珠。
可惜,不过是奢望了。
他闭上眼睛,觉得意识在一点一点消散,身体仿佛与流水化作了一体,这便要融入自然无牵挂的归去。
就在这时,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中拖了起来,有人声吵闹而焦急地嚷嚷些什么,紧接着便解开了麻袋的口。
夭年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整个人因为脱力而瞬间昏了过去。
难道……是他么?
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脑中居然浮现出了那双阴鹜又冷漠的眸子,有些许孤独和期待的神色掩盖在深沉的黑色之下,是无人察觉的孤寂。
8、第 8 章 ...
重烈领人沿着丢弃风夭年入水之处向下搜寻了大约一公里,希望便跟着那湍急的河流一起,一点一点被冲刷向了远方。
他不断告诉自己,独孤休的决定是正确的,就此让这孩子命归黄泉对自己和敖烈国的未来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迟迟未能下达放弃寻找的命令,眼见着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泡在河水里如此之久,以那孩子的孱弱体质定是无法活了,方叹了口气,开口道,“回去吧。”
“是……陛下。”独孤休在身后低头应答,刘海遮住了他美丽的凤目,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是十足的颓靡。
“你只是违抗了我的命令,并没做错。”重烈走过他的身侧低声道,“况且,你也未曾想过要骗我。”
“陛下……”独孤休身体僵硬住了,抬头瞧着重烈的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
“你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结果了他,毒杀、意外、暗杀……你不是如此粗心露出这么多马脚的人。”重烈冲着中郎将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我,自己对我留下风夭年有多不满吧?”
“……本来未曾想过。”独孤休低语,无论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重烈的眼睛,“但在真下命令的时候,的确是有……很多情绪。”
“我们十六年的情分,不应该被短短八年的君臣相处而磨灭,我希望你能记得这一点。”重烈加重了口气道,“回……”
“陛下!在树林中发现一副空麻袋!但里面……”就在这时,兵士匆匆上前禀报,可话还没说完,却觉得一阵风从面前掠过,国主陛下已经箭步向着手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独孤休看着重烈的背影,心中仍然压抑不住忐忑。但回想起方才重烈对自己的那番话——他仍是自己认识和熟悉的陛下。
睿智敏锐,虽然易怒却并不会被情绪冲昏头脑。
并非是世人所传,他用了不齿或毒辣的手段,而是他天生,便具有了为君之人的素质,亦是让独孤休愿意终生相随的原因。
只是重烈现在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牵挂,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那冷若寒冰的灵魂变得有些许温暖。
这……或许应该,算是好事吧?
或许……独孤休这么安慰着自己,但却仍然无法将最后一丝忧虑从心底彻底排除出去。
风夭年不知道自己这样昏睡了多久,但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认定自己仍然在做梦。
因为面前的那个人,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
自己现在应该躺在重烈的军营之中,看见的应该是那双如猎手一般的狼眸,随时随地征服而不满的眼神——顶多,旁边多一个喧闹地毫不讲礼仪的重雅。
可面前的这张脸,却是如此真切。
一条藏蓝色的镶玉头带遮住了那漂亮的额头,却遮不住饱满的曲线,于是便显得那剑眉俊目更柔和俊朗起来。
因为日晒雨淋,他比自己记忆中要黑瘦了许多,脸上亦留下了不少新旧伤痕,不似宫中所见的那光洁亮丽的少爷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