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克厉眼一眯,“数据是真实的,但做出这些数据的人,又想极力掩饰什么呢?”
秦格非一凛,针锋相对道:“上校,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你想象的那样有心理阴影,也不是每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都会被阴影压倒。我很清楚‘天网’要的是无坚不摧的灵魂,但人的灵魂是否坚强是一个机器就能测试出来的吗?你不觉得这测试本身就很荒谬吗?”
伴随着他的激动,镜片后的澄静的眸子,此刻绽射出瑰丽的晶芒。
容克没有回答,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他把放在手边的绿色相框转过去,推到秦格非面前。
借着灯光,秦格非看到相框里是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面容清秀的军装男孩,不解地望向容克,便听到他缓缓开口,“他是我弟弟,名叫容修。”
秦格非有些诧异容克忽然改变话题,心里迅速揣摩容克的意图。
却听到上校用变得干涩的嗓音说下去,“十年前,m国发生一起反政府武装劫持中国游客的事件。一名年轻的特种兵中尉参与了营救任务。在进入深山老林后,他以及他的六战友与部队失去了联系,但就在这时,他们找到了人质。38个人质,他们势单力孤,不敢轻举妄动,就派了其中一个战友去寻找部队,另外三人守在原地,他们从早上等到天黑,还没有见到部队的增援。但这个时候,匪徒们开始qiang杀人质,不容许丝毫犹豫,他们冲出去制止杀戮,他们成了俘虏。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匪徒们松懈的机会,设法割开了身上的绳索,用藏在军靴底的匕首杀死了十几个匪徒,然后中尉带着人质逃离,其余的战友留下来与匪徒搏斗。最后人质全部成功获救,但是,留下来与匪徒搏斗的战士,除了一个其他都牺牲了。”
秦格非明白了,这就是容克当年拯救人质的故事,只是他没有提如何历尽艰险把人质救出深山雨林,而是把功劳归于那些牺牲的战友。
“但是,你始终是英雄。”秦格非轻声道。
“我带着部队回去了,却只看到他们的尸体。”容克摇摇头,声音干涩地说着,按在桌上的手微微发抖。
秦格非徒劳地说着安慰的话,“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任务太艰巨……你已经极力了。不是有一个战士获救了吗?”
容克点点头,“他获救了,但是……精神崩溃了,因为那些非人的凌然和折磨,也许这辈子都要在精神病院度过。”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再开口时,声音更缓,喉咙像干裂般,“他曾求我带他一起走,我拒绝了,我让他留下来跟战友共同作战。
从小到大,他没有离开过我,哪怕作战他也跟在我身边。当时他是那样的苦苦哀求我,他说死活要跟我在一起,但我还是把他留在那里了。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对于整个任务来说,这是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我们要尽一切力量阻止匪徒的追击,但对于他来说,是我的抛弃把他推向了深渊。”
容克停顿了好久,久到像要要结束这此谈话了。秦格非一直凝视着相框里的男孩,很疑惑男孩与容克长得并不相像。
注意到秦格非疑惑的神色,容克又道:“容修不是亲弟弟,是我父母战友的遗孤。我曾在他父母坟前发誓,要好好照顾他,永远守护他,但最终,我无法做到,还让他一生给毁了。”
秦格非道:‘,“不,上校,这不是你的错。当时,你考虑的是人质的安危,你弟弟会理解的。”
容克空茫地望着前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理解,因为从那里以后,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秦格非轻声问:“这就是你离开‘天网’的原因?”
容克道:“从那时起,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怕做决定,我已经没有勇气把别人的生死存亡系于我的一念之间。”
秦格非道:“你后悔自责,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容修进入天网,因为他没有铁一样的神经,你认为是他的脆弱和你的拒绝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现在有机会重组‘天网’,你对人选有着苛刻到近乎无情的要求,因为你极度害怕重蹈覆辙。”
容克凝视着他,忽然勾起一笑,“能看懂我的人不多。”
秦格非忽然明白了,像容克这种人绝非随意袒露心声,而容修的事更是他心底轻易不愿去触碰的伤疤,但容克还是对他和盘托出,只他担心他,担心在即将面临的战争里无法保护他。
心里百味陈杂,秦格非很清楚,由于外表的缘故,自己总是让人归结到脆弱那一类型,前世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尊敬的容克上校,你又怎么会想到,早在千年之前,我就已经历经多少烽火狼烟,驰骋于那尸骨遍野、血漫黄沙的古战场。那么你所担心的一切,对我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他笑了,迎着他炯炯的目光,“上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你所说的那种铁一样的神经,但是,我擅长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看到秦格非云淡风轻中透出的执着和坚定,容克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药瓶扔给他,“还擅长投机取巧。”
秦格非接过,一看药名,正是陆亦宸给他的那种安眠药,“上校,说擅长应变会不会好听点?”
容克站起来,背脊挺直,向秦格非伸出右手,表情严肃,眼里却带着赞赏,朗声道:“秦格非,欢迎加入‘天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