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仲仪低声重复出来。
裴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只觉得汗水从手心里渗出来:“尸身是在桐池边被发现的,腹部被一柄匕首刺入,死因是……失血过多。”
仲仪静静地听着。
裴铭顿了一下,狠了狠心,道:“皇上,实不相瞒,我们怀疑……是自杀……”
仲仪稍稍抬起头来,眼帘却是半垂,目光里似是带了些不屑一般,扫过这间殿宇的四周,他扶着椅子站起来,轻哼一声:“自杀?”
“……是。”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在唇角边慢慢溢出来:“自杀,哈哈哈,真是好样的,自杀……”
裴铭一句“皇上节哀”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楚楼!你可真是好样的……你这是自杀给谁看呢!”仲仪低吼出声,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但紧接着,只看见仲仪身子向前一倾,他脸色灰败,可是嘴唇紧抿,牙关紧咬间,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淌出。
“皇上!”
仲仪扶着身侧的椅子,站直身子,手臂一挥,挡开想要上来扶他的忧心忡忡的贴身太监朱振。
他没低头,眉心隐忍地皱了一下,问跪在身侧的裴铭,声音很轻:“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裴铭明白,应道:“无人敢动。”
仲仪点点头,闭了闭眼睛后,道:“带朕去看一眼。”
若不是沾了血腥,桐池这儿可算是一处佳地,正是深秋时节,昨儿又下了场瓢泼大雨,说不尽的秋高气爽。天空中寥寥散落着几缕云絮,桐池表面波澜不惊,但可见几只红鲤在池中嬉戏,映得水面沉浮的几点红,就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
楚楼的尸体就躺在桐池边的那棵梧桐树下,一场大雨冲走了他身上的血污,可腹间的那柄匕首深深插入,一直没到了刀柄处,看得着实惊心。
仲仪就站在树旁,从眼角处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仲仪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打心底里发寒,而只有躺在地上的楚楼,闭着双眼,表情安宁,就像是酣然熟睡着一般。
仲仪记得,他初见楚楼的时候,一壶洒了的黄梅酒,一个醉倒了的清俊男人,他背倚着树,头微微的侧着,一片叶子落下来粘在发上,一只鹞鹰飞来,落在在他倒了的酒壶边,啄他的酒壶盖子。
那时……可不就是如今日一般的眉目沉静!
然而此时的仲仪,却是怎么也唤不醒他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在身体里都搅作了一团那般痛着,他的五指深深扣入树皮之中,直到指缝间都出了血。
“你不能过去!听到没有!”
接着,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侍卫怒道:“你!”
桐池边上传来喧闹之声,因为皇上要来此处,这里平日的侍卫又不多,所以裴铭特调来了一批翊卫军在此守卫。
裴铭看了一眼仲仪的神色,随后转身走过去,喝道:“大胆!皇上在此处!谁敢喧闹!”
话刚刚说完,只抬头一见来人,便愣住了。
黑发一帘如瀑,狭眸淡如雾月,鼻梁俊挺如勾墨,双唇微晕如绯樱。
这……这男人生得太美,只看一眼,便犹如要被勾魂摄魄似的,他本以为,楚楼已是他所看过的足够俊美的男人,可今日瞧见了此人……才知何为“惊为天人”。但此时,这个男人神色慌乱,瞳孔失了神采,就连脸色也是苍白异常,他的额角处可见一道刚结了痂的细长伤痕,就像是被指甲剜的一样。
就在裴铭晃神的刹那,男人推开他,朝着仲仪所在的那颗梧桐树那儿踉踉跄跄地走去。
被推了一下,裴铭这才回过神来,他回身追上去几步,抓住那人的手臂,怒道:“你是何人!惊扰圣驾可是死罪!”
那人不说话,只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往梧桐树那儿去。
“把他给我拿下!”仲仪那儿似乎也开始注意到这边了,裴铭只好赶紧对身侧的侍卫喝道。
“裴将军,放开我!”就在侍卫冲上来的一刻,那人忽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裴铭又是一怔,心下疑窦纵生,想自己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他又是从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究竟是谁!
“何事?”
此时,仲仪已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而裴铭一看便心知不好,只得慌忙跪下:“末将护驾不周,请皇上责罚!”
仲仪不语,眼睛闭上,又睁开,目光在那个仍站着的,瞳孔失神的男人的脸上扫过。
随后,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继而眼睛又微微虚起半分。
而那个男人却根本没有看他,他拖着步子,朝前走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绕过仲仪,紧张地走向梧桐树后,树下的那具尸体渐渐完整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要靠近一分,呼吸便紊乱一分。
“那人就是常明兮,花榭里的那位主子。”朱振垂目,轻声对仲仪道。
仲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