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猜测,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能想象到的最可怕、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测。
残忍的只是证实他这点猜测的并不是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些所谓的闲杂人等。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耍时、无意碰撞到时,也不知是谁开口提了一句“他不是他妈妈亲生的”,真相就这么带着童言无忌的糖果外衣血淋淋地呈现出来了。这对小孩子来说好像是件特别屈辱的事情——他竟然不是他妈妈亲生的?于是所有人都三五成群的远离他,嘴里还发出“咿呀”“啊呀”的嫌弃声音。
再后是喜欢闲言碎语的烦人邻居,他们爱好无事生非,想通过别人的不幸来给自己的无聊人生找点毫无意义的乐子。他至今都记得一个人回家时,突然就有几个站在一起的邻居喊住了他,捂嘴笑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突然问他“你知道你不是妈妈亲生的吗?”“真是可怜啊,在家没受欺负吧?”——还太小的他不会反驳不能回击,只有的背带跑回了家。
如果他的性格内向,幼时受到这样的刺激,大概会在后来变得沉默自闭;如果他的性格叛逆一点,选择了自暴自弃,大概会在后来成为一个暴力偏激的不良少年。
可他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到底是像了谁,究竟是随了那个在宋梦婷关注下连给他点零花钱都要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父亲还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连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亲生母亲,总之他的性子算是在这两股极端之间扭曲的平衡下来了。
他努力成了那种在大人眼里学习用功,为人友好的懂事孩子。
因为在那个时候,最能引起大人关注的,就是拿得出手的优异成绩。
在别的孩子讨论着放学后偷偷去哪里玩游戏或去哪里吃垃圾食品时,他已经将所有的空闲时间用到学习中,他做当时所有人都解不出来的奥数应用题,背最长的英语单词,念最拗口生涩的古诗词。
当他成了班级第一的时候,再也没有哪些同学当面取笑他,就连曾经关系不好的同学,都会想方设法跟他打好关系,只为能从他那里参考到每次作业的答案。
当他成了年纪第一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女生在偷偷关注他了——话少颜好,成绩优异,待人友好,他的外在表现让正处于幻想年纪的不少女生偷偷心动。
当他获得了市内第一的奖项时,宋梦婷待他的态度不一样了,父亲对他的示好也越来越有底气了。
因为很多人都会认为江年若的优异,离不开父母的培养教育。
宋梦婷是个爱面子的人,曾经江年若的出现让她丢了面子,可后来江年若的优秀又让她挣回了面子,她成了别人眼里心胸宽阔、教养良好、对待孩子视如己出一视同仁的“好妈妈”,所以对着江年若的时候,她的态度才开始慢慢转变。
总说孩子的世界单纯,其实也不单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幼开始就会以某种项目为标准,达到默认标准的人会受欢迎,达不到的人便会受奚落。而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衡量的方式也越变越现实、越变越残忍。或许是在后来愈发无情的对比下,才显得孩子时代的社会是天真的了。
而大人们总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一个孩子是否懂事,却始终不知在一个过分懂事的孩子在身后学会了多少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察言观色和小心翼翼。
江年若的确凭借着自己的懂事让宋梦婷完全改变了态度,在后来宋梦婷是真的对他很好,一直到现在都是,甚至在有些时候还会因他而忽略了对江霖的考虑——可这一切都没用了,在宋梦婷肯给予他些许关怀照顾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只会让他挣扎难过的情怀了。
上大学对江年若来说真的是最身心愉悦的体验,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说话做事都必须小心谨慎才不会出错的“家”。在所有同学抱怨着大学竟然还有第三学期时,只有他在庆幸又多了一个可以不用回家的理由。
可没想到宋梦婷打电话过来让他回家了。
与其说他不想回去,倒不如说他不敢回去,只要他踏入那个家门,不管多少年前经历的那些事情都会再次浮现于脑海,无法遗忘。
如果他已有足够的经济收入,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独立地在这个世上存活下去,那面对家长多少有些底气,起码会有说“不”的选择。只是a市的生活成本太高了,他做主播的收入虽然不低,可仅凭借着这个收入就想在a市独立生活完全就是妄想。
现实的一切无情只因自身的能力不够强大。
他心里希望完全独立的一天快点到来,可他的力量过于薄弱,不得不继续依靠着那个充满矛盾的家。
他也不是没有怨天尤人的时候,难受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在经历这一切的人会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来承受这么畸形扭曲的关系?
可抱怨是最没用的,除了再给自己增加一些额外的压力外,抱怨连释怀自己的程度都做不到。
对于这段回忆,江年若尚做不到直面,只有刻意回避。
可宋梦婷的一通电话打破了他那从来都是如履薄冰的安全假象。
不安失措,紧张敏感。
这样的情绪困扰着他,让他在跟周谨成见面的时候也一直不断走神。坐在周谨成车上的时候,车内狭小封闭的空间都让他忍不住地感到沉闷窒息。
“……你停下车……”
周谨成看到江年若苍白的脸色,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