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不放心,披了件外衣举着蜡烛进来了,摸了摸范铉超脑袋,吃惊道:“怎么这么凉?”
范铉超故作无事笑着说:“踢被子了。”
惊蛰说:“我像少爷这么大的时候也常踢被子咧,只是我那时和娘睡,不曾冻着。”她替范铉超捻了捻被角,又喂他喝了口热水,拨弄炭盆让它烧得更旺,惊蛰这才打着哈欠回去外间睡觉。
范铉超躺在床上,细细听着那些冬夜里才会有的寂静声音,积雪从树枝上掉落,惊蛰在外间翻覆,炭火在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知不觉,竟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范铉超伸了个懒腰,觉得整个冬天以来没有睡得这么好的时候。自己起床,穿上鞋和外衣。谷雨和惊蛰听到动静,连忙来服侍他起身,一个起帘子,一个端来热水给他洗脸。一番洗漱之后,谷雨端上热乎乎的姜茶,“惊蛰说超哥儿昨晚踢被子受凉了,虽然今天早上也没冻着病了,但还是喝碗姜茶去去寒吧。”
范铉超无所谓地一口干了,又听惊蛰说早上他没去问安,张氏和马氏都差人来问了。范铉超随便吃了早饭,就要去张氏那儿,又听谷雨说张氏已经在马氏那儿说了好一会话了,就转道去马氏院子里。
老夫人马氏住得离范铉超有些远,等他到了给马氏和张氏请安,张氏还笑话他:“这都快到晌午了,你才迟迟而来,朗儿待会定要笑你的。”
范铉超笑着说:“朗儿若是知道我睡到现在才起,刚刚就该去我院子里闹我了,他没去,肯定他现在还没起。”
范铉朗才三岁,现在还和张氏一个院子,等他六岁开了蒙就要搬出来和范铉超一起住了。
马氏笑道:“朗哥儿年幼贪睡,近来天气又冷,是我免了他早晚请安的,和你可不同。”
范铉超摸着鼻子,只好认下了。
马氏招招手让他做到自己身边来,左右看看他,满意地说:“你今天脸色好多了,不像前几天那样消沉。用功虽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不可用功过度,伤了根基。”
这几天范铉超都是瞒着家里去城外的,张氏还以为他只是去会会朋友,去逛街玩耍,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就带着静传、静楼去了城外。范铉超也不许静传静楼去向任何人报告,至于范铉朗,给他两颗糖就把他的嘴黏住了,一点不向张氏吐露。
范铉超想到自己这些天,天天出去浪,没怎么陪过老祖母,又和马氏张氏又说了会话,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坐了大半个上午,范铉超才从马氏院子里出来。静传和静楼两人迎了上来,悄声问:“今儿个还去城外吗?”
范铉超突然想起梦中的流民说的话——“嘿嘿,你不是死了吗,我们也要死啦!待会一起下去陪你啊。”打了个寒颤,摇摇头,“不去了,快过年了,就在家好好待着看书吧。”
静传和静楼这才松了口气。
超少爷这几天不知怎么了,非得往城外跑。那些流民多可怕啊,肚子里饿着,身上冻着,静楼琢磨着他们看少爷的眼神都不对劲。幸好今天少爷不去了,不然静楼一定要叫少爷带上两个家丁保护。
☆、第8章 周年纪念
转过年,三月开春,钦天监算了个好日子,万历皇帝在宫门前践行,出征辽东的军-队就出发了。大-军出-征那天,整个京城万人空巷,都去欢送。
范铉超也去了,他登上瑞华楼的时候静传正在早早占好的位置前翘首以待,那焦急的劲儿,就像当年在公交车上给慢吞吞的好友占了座又生怕被人骂了。“少爷,少爷这边!”
范铉超和静楼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上来,看静传实在是占了一个好位置,二楼临窗,下面正是军-队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酒家都挤满了人,二楼以上的好位置更是预定一空。范铉超看这楼上不管临窗还是不临窗都坐满了人,他们算是慢的了。
“你倒是运气好,怎么占到这么好的位置的?”范铉超好奇地问。
静传邀功道:“哪是我运气好?我和这家店老板认识,我先让他帮忙留了座,又怕他顶不住那些人胡搅蛮缠,我五更就出来了。”
静传跟着范铉超久了,个性本来就更活泼无顾忌,说话就随便一点,换做是静楼,只会说自己认识人。不过,不管是活泼随便一些还是精明谨慎一些,范铉超都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封建无用的繁文缛节,静传、静楼两人高兴就好。
主仆三人吃了会茶,聊了聊天,没过多久,就看见街那头的人骚-动起来,那骚-动仿佛潮水一般迅速席卷了整条街道。到处有人打听:“是不是来了?”“军-队到哪里了?”
明明还什么都还没看到,即有人趴在栏杆上张望了。这份骚动持续了好一会,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来了!”
开关突然打开了。
大家开始欢呼,然后……然后范铉超突然发现他们被人包围了,那些位置不临窗的客人们纷纷挤到栏杆处朝外张望,前后左右都是人,你挤我我挤你,范铉超甚至觉得自己光是坐在这里就占了好大的位置,应该站起来和他们一起看腾出空间来服务更多人。
不管静传静楼怎么喊“别挤别挤”看热闹的人群都不为所动,一个大叔哈哈大笑:“多久没看到大-军出-征了,你们还要我别挤?”
范铉超只好站起来,将长凳推到桌子底下和大家一起站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