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庆的英雄帖,是在腊月初八发出去的。那一晚,他确定是殷无恨杀害了梨花枪范冲。次日当机立断,一面派三子护送唐家主回堡,一面动用暗卫营和各地驿站递请帖,打算召开武林大会,当众宣布魔教重出江湖,好让各派严加防备。他做决策很快,只是没料到魔教更快,转眼杀了唐家主,又几乎杀害了他的二儿子。其实,他勘不透,殷无恨为何要这样伤及无辜……如果殷无恨真的恨他,大可直接来找他。
武林大会定在腊月二十五。因武当派迟迟未到,又推至正月初一。临近新元,商贾打烊返乡,官吏回家团聚,菜农炭翁不再进城,益州一天比一天冷清,往来的都是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个个披坚执锐,以至于本地老百姓不敢独自出行。
这几天司徒雅门庭若市,大家都想瞧一瞧这位与殷无恨交手还能生还的二公子。司徒雅不得不就同一个问题,耐心地解答上几十遍,说的最多的是“实属侥幸,全仗暗卫出手相救”。不少英雄豪杰惋惜他武功尽失,想收他为弟子,却让他一一谢绝。
到了夜里,他总算能喘口气,让暗卫一关好门牗,倚榻问:“胡三刀是谁?”
暗卫一立定道:“启禀小主人,胡三刀是暗卫营的总管,本名胡不思。”
司徒雅听到小主人三字,心绪颇为微妙。“暗卫一,为何你和暗卫九说话一个调调?”
暗卫一给问得瞠目结舌,憋了半晌:“因为……属下是暗卫。”
司徒雅想了想:“倘若有人要害我,你可愿意为我挡刀?”
暗卫一立即道:“属下责无旁贷,万死不辞!”
司徒雅语气温和:“那你和暗卫九没什么不同,他也说过万死不辞。只不过,有些事,他做的到,你做不到。毕竟你的身手不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不对?”
暗卫一惭愧,解释道:“小主人明察秋毫,暗卫九是我们暗卫营最好的暗卫。”
司徒雅端详着暗卫一:“其实,你也不错,浓眉大眼……”
暗卫一窘迫地挠挠头。
“但是,我还是想要暗卫九,平白无故,就觉得他非我莫属,我也非他不可,”司徒雅移目怔忪地看着榻前的灯花,“难道,真是我以貌取人,或者以武取人了?”
暗卫一陪他沉默良久,没话找话:“……属下在暗卫营时,和暗卫九住同屋。”
司徒雅来了兴致,坐起身,拥着锦衾听暗卫一细讲。
“他曾对属下讲过,”暗卫一不知从何说起,“他是……司徒家一位小公子收养的。”
司徒雅怔了怔:“哪位小公子?”
暗卫一道:“属下料想,定是小主人。”
“哪一年?”司徒雅冥思了很久,迟疑地问。
暗卫一也费劲想了很久,才答:“好像是改元那一年。”
司徒雅钩沉索隐算了算:“那年我四岁,入了蒙学……”暗卫一正听着入神,他却话锋徒转,冷不丁地,笑声抑成个古怪的语调,“他对我好,是在报恩?”
暗卫一不明所以:“属下以为,是暗卫九知恩图报,小主人善有善报。”
司徒雅呆了半晌,兀自拍拍脸颊,醒醒神,失落地叹了声:“我还以为他喜欢我。”
“……”暗卫一识时务地蹲回了暗桩的位置,暗道,二公子的心事,不猜为妙。
暗卫九醒得很晚。他做了很多梦,梦见在山谷里,梦见在岩石下,司徒雅似乎很冷,埋在他怀里,他伸臂将司徒雅搂好,小心翼翼,一动不动……醒来才发觉,怀里空空如也,他侧卧在榻,默默看着夜色顺着门缝融进来,融成满房静谧。
他穿好衣袍,缓缓起身,推门而出。这里是司徒府的偏院,有不少厢房,都熄了灯。他驻足半晌,背脊如同火燎,当下拔足往库房掠去——他们入府的九暗卫,平常取药、补充暗器,若是来不及禀报,就无须管家首肯,自由进出司徒府未上锁的库房。
这时夜深人静,他掠过临近库房的藏书楼,只觉远处墙隅似有一道黑影模模糊糊闪过。他心中一凛,霎时顾不得伤,调住内息燕子抄水迅疾追去,那身影的衣袂又在下一个拐角消失,他不动声色接踵而至,却忘了膝盖骨让铁蒺藜碾过,一步踏重——那身影机敏地回过头来,低声试探:“带刀?”
暗卫九走上前,借着廊外雪光一瞧,竟是负责保护大公子的暗卫八。他神色顿缓,将藏在掌心的飞刀收回袖中。暗卫八心事重重,领着他推开药仓的门。
“怎么回事?”暗卫九发觉暗卫八走路有点别扭。
暗卫八关好门牗,拿火折子点了烛台,借着翻找瓶瓶罐罐,掩饰道:“侍寝了。”
暗卫九默不作声,从瓷瓶中挑出个贴了‘玄参玉露膏’字样的,递给暗卫八——大公子好男色,他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大公子手筋脚筋受伤,还有这门心思向暗卫逞欲。他转身轻车熟路寻到金疮药和绷带,正准备离开,暗卫八叫住他:“慢着,我替你上药。”
暗卫九道:“不必,你顾好自己。”
暗卫八问:“你要走了吗,胡三刀真的要让你去找三公子?”
暗卫九道:“明天一早就走。保重。”
暗卫八一把拉住他,敲个警钟:“三公子对你有所图。”
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话。暗卫九还是转过身,郑重其事看着暗卫八,表明决心:“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是暗卫,理应为主人分忧解难,不死不休。作为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