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救人为重。他摈去好奇的念想,踹开浴堂的门,放下暗卫九,又提着洗浴的木桶纵出,不一会归来,已盛了满桶的雪。
暗卫九靠坐在软榻边的地上,不知是讪然拘谨,还是中毒已深。
司徒雅撑着桶沿,玩儿似地把右手没入雪里,他尽量不与暗卫九视线接触,虽然隔了层黑纱,但他依旧感到暗卫九的目光很灼人,好似刚抱回家的小狗,在解读陌生的主人。
“……”司徒雅还没养过暗卫,一时没有应对之策。先救活了再说罢。
暗卫九的斗笠,突然侧向门槛。司徒雅也已察觉,手指在内力融化的雪里一搅,水温适宜。他沥沥水,转身走到暗卫九面前,怡声道:“来即是客,恕寒舍无暇恭迎。”
门槛外犹豫道:“在下唐铁容,冒昧前来,是想赔罪。”
司徒雅蹲地,拆开暗卫九的袍带,剥下淡蓝色外衣,体贴入微道:“唐少家主,你快进来罢,让人瞧见,还以为我们两家生了间隙。再说雪这么大,冻坏了指节可不好。”
穿着蜀锦华袍的唐铁容,这才迈步踱入。只见司徒雅抱着浑身只剩斗笠和xiè_yī的暗卫九,正往雾气蒸腾的木桶边走。“……司徒公子,你这是作甚?”
这话暗卫九可能也想问。因此他的斗笠微微一动。
司徒雅埋腰把暗卫九放进桶里,微笑道:“不瞒唐兄,我和长兄、三弟不同,武功是家母所授。家母的内功心法之中,有一招是为‘患难与共’。旁人所受的内伤和毒性,不才均能分去一半,由自己承担。”
唐铁容清俊的脸上,流露出钦佩之色。司徒雅的母亲,是以岐黄之术、寻筋打穴闻名的‘点绛派’的前掌门,本名俞复嵘,因早年悬壶济世、行侠仗义,威名远播,给江湖人士误传成玉芙蓉。玉芙蓉有本《结脉连理经》,以救死扶伤为本,‘患难与共’便是其中招式,不过最出名的还是‘皓首同归’和‘同生共死’,相传几任点绛掌门都是以命换命死在这两招上。因此,这虽是盖世神功,觊觎它的人却寥寥无几。
“司徒兄,你不必如此,”唐铁容对承玉芙蓉衣钵的司徒雅心生好感,他从腰间鹿皮革袋中摸出两瓷瓶,“我这有‘漫天花雨’的解药,外敷内服,半个时辰见疗效。”
司徒雅看着瓷瓶,没有接:“唐兄说它是解药,想必不会是毒药。”
“是药三分毒,”唐铁容踱到浴桶边,定定审视暗卫九,“他若中了漫天花雨,这就是回生解药,若没中……这就是穿肠毒药。”
司徒雅面不改色:“原来药理还有如此讲究,小弟真是大开眼界。”说罢,他搭住暗卫九的肩,轻轻一拍:“你这个暗卫,唐少家主赐你解药,怎么还不道谢。”
腰腹没在水里的暗卫九道:“多谢。”声音沙缓清晰,仿佛凉风挲过竹林。动听……
“嗳,别忙着谢,”唐铁容看着暗卫九的黑纱斗笠,觍然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司徒雅这会儿明白了,暗卫九不是讪然拘谨,而是只要他这个当主人的在,暗卫九就不会自作主张说话。他看向善者不来的唐铁容:“请讲。”
“我想看看,”唐铁容似乎想用瓷瓶拨黑纱,“这个故意输给我的人是谁。”
司徒雅的折扇唰地一展,隔住唐铁容的手。“这可不成,我还没看过,你就想看。”
唐铁容立即道:“那你先看,我后看。”
两人这会就顾不得客套了,武林名门后辈又何妨,满足好奇心再说。
司徒雅扫睄唇红齿白的唐铁容,竟然问:“有什么好看的,你有断袖之癖?”
唐铁容耳根顿红,恼道:“你莫要以己度人,我只是想看清对手!”
暗卫九一动不动坐在水中。司徒雅暗想,命悬一线的暗卫九,听到这些不成体统的轻薄话,会是何种表情。是何种表情,他当然要看了才知道,说看就看——
“我先看,你不要妄动!”他用撑开的扇面,挡住唐铁容的视线。
黑纱微微晃动着,是暗卫九的呼吸。司徒雅埋下身,手指摩挲着笠沿,却迟迟不敢拨弄黑纱。他莫名其妙地心弦绷紧,那种灼人的感觉又来了,让他很不自在,浑身发热。
“暗卫九!”司徒雅竭力打破焦灼的氛围。
暗卫九道:“小主人,我在。”
“……你先告诉我,”司徒雅不尴不尬,“你……长得……吓人不?”
近在眼前的暗卫九,一板一眼答:“不吓人。小主人若不喜欢,我可以易容。”
“不吓人就成。”司徒雅只是想找回自在。他饱读诗书,断然不会以貌取人,古人有云,娶妻应娶贤……不对,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见识了暗卫九的刀法和品质,就算其相貌是庞统、钟馗之流,他也会以礼相待。他迅疾撩开黑纱瞧了一眼,旋即收手放下,然后又撩开黑纱瞧了一眼,黑纱里,一双丹凤眼清明地看着他,他赶紧再次用黑纱遮住暗卫九的目光。
“你看够了没?”唐铁容等得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催道。
司徒雅心跳如擂,失魂落魄地转向唐铁容,书呆子似地兀自念叨:“完了,从今往后我就是,长倚玉人心自醉,年年岁岁乐于斯……”
唐铁容听得莞尔:“还武林盟主之子,就这点出息。”他本身相貌出众,行走江湖常遭人亵慢,因此瞧不起男生女相,以及余桃断袖之流。但司徒雅初见他时,也未曾失态至此,难道,这暗